陳才一臉死灰,瞪大雙眼,憤恨地盯著齊逸。
“別用那種眼神看著我,此事,我本不想插手,否則昨晚也不會點到即止了。之所以在聽到喊叫聲後第一時間趕到現場,只是想著將屍體與相關物證更好地保留下來,為大理寺偵破此案提供小小助益。”
“承蒙聖恩,給齊某賜了個爵位。臉可以不要,但俸祿可是真金白銀,若真因此事被褫奪了爵位,豈不是虧大了?”
“金燕裴梟,無憑無證硬要誣陷我,逼著我不得不把這案子破了。所以,別怪我,我也很無奈。事態演變至此,都怪他!”
這次,齊逸沒用左津渡語,在場所有人聽得目瞪口呆。
生平第一次見到有人將‘不要臉,只要錢’這種話直接說出來,關鍵對方還是位堂堂子爵。
阮煙蘿“噗嗤”一聲笑了出來,裴梟情緒瞬間就不連貫了,一時間都不知道該怎麼反駁。
“裴金燕,此案已破。”齊逸側頭看向裴梟,似笑非笑道:“賭品如何?”
言下之意,該賤行賭約了。
裴梟虎軀微微一震,讓他在裡城除衣裸奔,那還不如殺了他。
“就、就算他是死士,又能證明什麼?”
對於裴梟的反應,齊逸絲毫不覺有異,完全在他設想之內。
“一名死士,一場血案,一件寶物。這麼多線索明擺著就在眼前,裴金燕不會還想像條癩皮狗一般,死咬著本爵不放吧?”
裴梟面色漲紅正欲發作,阮煙蘿卻先聲奪人道:“你們這些當官的,不如我們江湖中人,有仇有怨,當場就了了。”
裘無敵瞥了眼小嘴比毒功還毒的女子一眼,繼而看向裴梟,正色道:“裴大人既然是為案件而來,自當以審案為重。人犯已落網,該當嚴查才對。”
經他這麼一說,盧聆立馬反應過來:“許捕頭,速將人犯押回大理寺!”
許捕頭趕忙將候在樓下的捕快們喚上樓,剛將陳才雙手反綁於身後,裴梟卻順勢將人撈了過去。
“此案已由我燕翎衛接手!”
眼見到手的功勞被搶,許捕頭登時怒從心頭起,也顧不上官職高低,眉頭一擰、面色一沉,二話不說上前搶人。
‘嘭’!
許捕頭撞斷欄杆,重重地砸到樓下,狂噴一口鮮血,掙扎著朝同儕吼道:“快,搶人犯!”
大理寺捕頭捕快們當即躍上樓,將裴梟圍在當間。
見自家大人被圍,候在樓下的十幾名燕翎衛如同一隻只燕子般,飛身上樓,將捕快們圍了個結實。
大理寺、燕翎衛,大啟的兩大司法機構,互不相讓、勢同水火。
看熱鬧的住客與江湖人士,則紛紛抱臂而立,冷眼旁觀。
趁著裴梟抽手轟出一掌,拍飛許捕頭的當兒,盧聆眼疾手快地將陳才拎到身後。
裴梟欺身上前,又遞一掌。
盧聆反手抽刀格檔,早九叔卻比他更快一步,兩指並作劍指,點中裴梟手腕。
裴梟登覺右手一麻,及時收掌,扭身一躍,滿臉警惕地盯著眼前這個其貌不揚的漢子。
“燕翎衛辦案,安敢阻攔?”
早九沉默不語,只是站在盧聆身前。
對方的背並不十分雄偉寬闊,卻讓盧聆莫名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此案也已由我大理寺立案待審。且,兇殺血案並非燕翎衛職司,裴大人若一心想插手此案,還請稍後前往大理寺,自去與寺卿大人稟明!”
“哼,小小五品捕頭,也敢與本金燕叫板,大理寺是不把我燕翎衛放在眼裡了麼?!”
“卑職並無此意,卑職只是盡忠職守。”
“你的盡忠職守,就是以下犯上嗎?”
裴梟雙眼微虛、滿臉狠戾,話音剛落,樓下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盧遇帶著幾名部下,匆匆趕到。
進門便見許捕頭倒在地上,已然昏死過去。靳九思兄妹正在擦拭他臉上血,見盧少卿來了,立馬將情況大致陳述。
盧胖子眉頭緊擰,抬手探了探許捕頭的鼻息,又感應了一下氣機波動,確定他還活著。
吩咐兩名部下,去請醫師過來後,盧遇抬頭望向五樓樓道,沉聲低喝:“裴金燕,何故傷我部下?”
“敢從本官手中搶人,自不量力。本官未一擊斃之,已是給了你三分薄面。”裴嫋眉頭一挑,道:“盧少卿來得正好,不是去取證了麼。正好,一併交與本官!”
“好,某現在就將物證交給你!”
盧遇面色陰沉到極點,腳下一點,翻身上樓,晃了晃手裡提著的一隻皮箱,冷聲道:“這就是你要的物證,來取!”
裴梟穿過人群,走到盧遇身前,抬手正要接過那隻皮箱。
盧遇卻將皮箱朝大理寺捕快拋去,爾後雙臂一抬,兩把袖刀滑出。
裴梟被殺了個措手不及,顧不上反擊,只得趕忙閃身躲避。
寒芒擦著咽喉劃過,只差半寸。
除了大理寺眾人以外,在場其餘旁觀者,全都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幕驚呆了。
齊逸也不禁皺了下眉,本以為這個八面玲瓏、長袖善舞的大理寺少卿,會與裴梟周旋一番,商量著將此案由燕翎衛與大理寺,共同辦理。
結果,向來慣於以笑臉示人的胖子,卻是突然性情大變。二話不說,直接上去開大。
更讓他感到意外的是,面對實打實的三品武夫,死胖子不僅絲毫不懼,還帖身纏鬥。
裴梟數次探手,卻都只差一分,未能擒住盧遇。
齊逸看得雙眼一亮,這麼胖要是瘦上個二三十斤,怕是鬼都摸不到他的衣角。
盧遇身法如鬼魅,快得幾乎拉出殘影,雖只有四品,卻與裴梟戰的有來有回,還依仗著樓道空間狹窄的環境,打出小小優勢。
杜掌櫃整個人都不好了,短短十幾息功夫,五樓數間客房的門窗,遭受氣機波及,化作殘門斷木。照這個勢頭打下去,用不著一刻鐘,樓都能給他拆了。
盧聆拽著陳才避進乙六號房,十幾名燕翎衛當即湧進房內,大理寺眾捕快也趕忙跟上。
廳雖大,近三十人擠進去,也很侷促。
雙方各自握緊刀柄,一場爭奪人犯之戰,一觸即發。
然而,樓道里的打鬥聲、乙六號房內急促的呼吸聲,杜掌櫃想勸又不敢勸的牙疼表情,阮煙蘿一副興災樂禍看好戲的模樣,乃至樓下翹首仰望樓上情形的看客們...
所有人都像封存於琥珀中的蟲蝶,一動不動地定格在某個瞬間。
唯有一人,信步邁入房中,從一名大理寺捕快手中取下那隻皮箱。
轉身,入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