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掌櫃結結實實捱了一巴掌後,齊逸給了他一小瓶白藥,又讓門子去廚房取了些冰沙敷臉。
僅一個半時辰光景,老杜腫脹如豬頭的臉頰,已經好了大半,說話不成問題,只是門牙飛掉一顆,有些漏風。
“阿才來隆慶居是不久,但人很勤快,幹活麻利話也不多。爵爺,您、您是不是誤廢了?”
‘誤廢你個頭啊’
齊逸瞥了眼臉上還印著個巴掌印的老杜,面上沒有任何表情變化地看向陳才:“你說你是許州人士,說句許州話來聽聽。”
陳才當即作出回應,說的的確是許州方言,但口音不地道。
對此,陳才給出解釋:“小的十五六歲就離鄉背井,這麼些年四處找活幹,鄉音也就雜了。”
裘無敵似有同感地點了點頭,裴梟仔細打量陳才片刻後,冷笑道:“怎麼,已經無計可施到這種地步了嗎?竟然妄想栽贓一個毫無修為在身的普通人!”
四十出頭的陳才,貌不出眾、個子矮小,身形略顯瘦弱,毫無氣機波動,可以篤定不是武夫。總之,怎麼看都不可能是殺死四名武夫的高手刺客。
齊逸不予理會,繼續問道:“那你都去過哪些地方?此前做過什麼營生?”
“回大人,小的去過濟州、雲州、楚州,也去過江南。在碼頭做過力巴,修過水渠徹過城牆,在茶樓、戲館這些鋪子裡跑過堂。”
“高堂健在否?家中可有妻兒?”
“小的爹孃早就沒了,娶不起妻,也沒孩子。”
“孤家寡人,倒也了無牽掛。”齊逸點點頭,繼而用左津渡語說道:“伊崎正使,此人就是側應,他定然知道是誰殺了你的弟弟。”
伊崎那川目色一凜,繼而又眉頭緊擰,狐疑道:“這傢伙看上去可不像殺手。”
齊逸笑道:“他當然不是殺手,沒猜錯的話,他應該是名,死士!”
伊崎氏正是靠滲透、暗殺,這種不光采的手段,吞併左津渡周邊三十多座島嶼,成為東南海域諸島中勢力最強盛的六島之一。
伊崎那川乃是左津渡伊崎氏族嫡長一脈,對豢養死士、訓練刺客這方面,經驗相當豐富。
他很清楚,外形越不起眼的人,越適合培養為暗殺者,那種一眼看上去就孔武有力不好惹的選手,反而最容易暴露,只適合帶在身邊做護衛打手。
伊崎那川正欲說句什麼,齊逸卻搶先用左津渡語說道:“怎麼,還不自盡嗎?再不行動,你可就沒機會了。”
陳才依舊微垂著頭,看不清面部表情。
裴梟面露急色,顯然已經有些按捺不住了。但當著眾人的面,也不能直接暴露安排在伊崎氏使團裡的那枚暗子。
“再如何假裝都沒用,我知道你能聽懂我們在說什麼。死士不懼死,之所以遲遲沒咬破劇毒,是因為你的任務還沒完成,我說的對嗎?”
“你以為那件東西很容易就能得手,但因為某個不在預料內的變數出現,導致你的計劃崩盤。”
“隨後,你又想著暫時按兵不動,待風頭過去再想辦法去取那件東西。卻沒想到,燕翎衛、大理寺來的這麼快,導致你現在連將訊息傳遞出去,都做不到。”
“之所以刺殺伊崎正雄,應該是他手裡的那樣東西,對你們雙方而言極為重要。我故意將之稱為寶物,就是給你們雙方下臺的餘地。我對那件東西毫無興趣,對你背後那位主子是誰,有什麼目的,也不關心。”
齊逸自顧自地說著,伊崎那川越聽眉頭擰得越緊,面色也一沉再沉。
而陳才在連番攻勢之下,也有些招架不住,露出了破綻。
“在我推測出你的想法時,你渾身不自覺繃緊,呼吸也變得有些急促起來。而在我提到‘寶物’一詞時,你的肩膀微微鬆動了一些,這說明你其實並不知道那件東西到底是什麼。”
陳才下意識想要抬頭,但他忍住了。
由於語言不通,在場大部分都聽得雲裡霧裡、不明所以,齊逸說罷,轉過身朝早九叔遞了個眼色。
眾人全然沒看清發生了什麼,便見陳才雙膝跪地,那個長得像莊稼漢的大叔,單手捏開陳才的嘴,硬生生拔下一顆牙來。
早九並未展露多少氣機,但那一閃即逝的壓迫感,卻喚醒了裴梟的記憶。
裴梟心底一凜,立馬想起那天在基金會,彷彿被猛獸暗中窺伺的恐懼感。
“牙內藏毒”盧聆快速檢查那顆牙,驚愕道:“死士!”
早九叔似有所發現,鬆開陳才的髮髻,從其耳後、顱骨處拔出五枚細細的銀針。
銀針被拔除後,陳才的面容也隨之發生細微變化。
雖然,陳才的真容依然是一張普通得不能現普通的路人臉,但一眼就能看出來,其真正年齡絕對不超過三十歲。
“銀針入穴,改變容貌,此乃梅花易容術!”一直在旁看熱鬧的阮煙蘿,秀眉微蹙道:“可是,此術不是失傳了麼?”
肖逢春頷首道:“梅花易容術乃伏氏不傳之秘,自伏仙島沉沒之後,此術便已絕跡江湖。這廝,莫非是伏氏後人?!”
以齊逸貧瘠的江湖知識儲備量,只知道武聖峰、劍冢之類名聲顯赫的大宗門,伏仙島這種小門派,壓根沒聽說過。
“縣子大人,您如何得知此人竟是名死士?!”許捕頭無比驚愕地看向齊逸,眼中滿是崇拜。
先前主動站出來加入案情重演的青年劍客、名劍山莊少莊主尹書昀,也一臉驚奇道:“的確,此人體內並無氣機波動,不過是個沒半點修為在身的普通人。請教小爵爺,您是怎麼看出來的?”
裘無敵則用好奇多過驚奇的目光,看向齊逸,同樣滿臉問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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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裘副尉,許捕頭,二位可還記得此人昨晚也在現場?”
齊逸反問一句,二人沉吟兩息後兀自搖頭。
反倒是一臉懵逼的杜掌櫃,猛地想起來:“昨、昨晚阿才也當值,爵爺說要洗手,小的便讓他去端了盤水來。”
齊逸頷首道:“你們夜間當值的侍生有幾人?”
“兩人管一層樓,共十人。”
“陳才管哪層?”
“四、四樓”
“他一個管四樓的夜班侍生,何以出現在五樓?”
齊逸一句話把老杜問住了,杜掌櫃茫然地眨了眨眼:“他、我...”
“你以為他是聽到喊叫聲,奔上樓來,是嗎?”
老杜猛點頭,齊逸又道:“那有沒有可能,他其實一直都在乙五號房裡呢?”
深更半夜,乙六號房內發生一起血案,四名死者被分屍。而在這期間,一個人正蟄伏於一牆之隔的乙五號房裡,如同一個鬼魅般悄無聲息,安靜地等待著虐殺結束。
想到這一點,杜掌櫃渾身寒毛猛地炸起,連盧聆、裘無敵等人,都心底一驚,一股涼意自腳底升起。
武夫品級再高,終歸還是個人,內心對恐怖事物仍會有本能反應。
“昨晚,乙六號房內的血案現場,即便是裘副尉和許捕頭,都感到有些不適。”
齊逸側頭看向陳才:“但他給我端水洗手之時,盤子端的極穩,絲毫沒有晃動。當時我全副心思都在分析兇手用的是何種兇器,沒在太意。今日回想起來,方覺這一怪異。”
“阿立和李哥二人推門後,見到地上滾落人頭,嚇得將宵夜砸了一地,這才是普通人應有的反應。你出現在乙六號房的時候,房內的確已有不少人,許捕頭也到了。但你的表現,仍然過於淡定,比見慣大場面的老杜,還穩如老狗。”
杜掌櫃:??是在誇我嗎,可怎麼覺得好像哪裡怪怪的。
“方才,我特地問你以前幹過什麼活。假如你說你做過拾骨人,尚且還能說一句見多了死人,練出膽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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