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位外賓幾乎明擺著將挑事二字,寫在了臉上。
奈何,說的都是事實,即便在坐眾人心底不服,卻也辯得理不直、氣不壯。
齊逸那點兒文學素養,都是前世看網路小說積攢起來的,底蘊談不上,但起碼的審美還算線上。
四處看了一圈,接到青燈齋文會請帖計程車生學子,都算是有些才名在身上的。然而,四十幾位選手,有的苦思瞑想,有的仰頭望月,一副比道長俊還便秘的表情。而已經提筆書寫的十幾位,所作詩詞只能說勉強能看。
稍微能打一點的,還得是幾位儒家正傳弟子。
另外,東方映和橫海月準人寫的也不錯,並且,前者那一手絹秀的小楷,看得齊逸兩眼發直。這字也太好了,規整得堪比印刷品,一筆一劃無論角度還是力度,堪稱妙到毫巔。
‘這麼強的控筆功力,不做外科醫生真是浪費了啊’齊逸心底暗忖。
即興賦詩,考驗的不僅是文學底蘊,更是才情。基本功再紮實,靈思不足,寫出來的也只會是四平八穩的詩詞。而靈感這種東西,與自身才氣、人生際遇、當下心境等因素,息息相關。
簡而言之,可遇不可求。
即便是大文豪,卡文的時間也比奮筆疾書更長。
安陽郡主坐在僕人們搬來的矮椅上,單手撐腮,似是不經意地賞月、品茶,實則一雙略顯凌厲的眸子,不時在眾人身上掃過。
見長寧郡主與那青衣少年站在外廊一隅小聲閒談,安陽的目光中閃過一絲疑惑,繼而無聲輕嘆搖了搖頭。
她當然知道那少年正是京都城近來風頭正盛的藥仙谷傳人,聖人新封的藍玉縣子。一個醫者,與文會毫不相干,之所以邀請對方,乃是長寧提議。
青燈齋文會素來都有邀請權貴門閥,多請一個子爵,倒也沒什麼。只是,長寧從未主動向她提議邀請過何人,這少年憑什麼?
安陽一開始還有些好奇,心想莫非那藍玉縣子長得丰神俊郎,長寧對其芳心暗許?然而,見到本尊後,安陽立馬打消了這個猜測。
身形倒是不錯,儀態也尚可,但跟俊美八竿子都打不著。
齊逸早就感知到安陽郡主的目光,對方默默觀察自己,應該不會也想招自己為客卿吧!
如此想著,他便試探性地問道:“齊某一介醫者,也不知何德何能,收到青燈齋的請帖。”
長寧眨了眨美眸,爾後啞然失笑道:“是含章向姐姐提議的。”
齊逸:??
好吧,是他自作多情了。
“含章想見一見先生,但又礙於坊間流言蜚語,便只好借文會之機。”
齊逸頓時有點不自在起來,思忖兩秒,決定還是把話說開的好。
“承蒙郡主錯愛,退之愧不敢當...”
話沒說完,長寧郡主卻好奇道:“先生不會以為,聖人賜封,是含章求來的吧?”
齊逸也懵逼了,顯然,對方誤解了自己的意思。
錯有錯著,齊逸立馬藉機問道:“難道,不是?”
長安抬手掩唇笑道:“自然不是。含章只與父親說了,先生的基金會需籌措善款,並未向聖人求賞求封。聽聞聖人賜先生爵位,含章也頗為驚詫。”
齊逸大腦飛速運作,之前他一直以為,是長寧郡主說盡好話,聖人才想著意思意思,給了他一個空銜爵位,卻未授予實職。
現在看來,完全不是這麼回事。
愛烏及屋?因為自己醫治長寧郡主有功,才得此獎賞?
不對。如果是這樣,治好長寧之後,很快就會受封。正是因為隔了好幾天,才讓他以為爵位是長寧進宮求來的。
所以,聖人究竟出於什麼原因,給一個草民布衣賜爵封號?
正思索間,橫海月放下手中筆,轉身朝安陽郡主一禮,宣佈自己已經完成詩作。
東方映緊隨其後,孔陽明、晏清灼及一眾儒家弟子亦相繼擱筆。
婢女們將一張張詩作收起,置於銀盤、壓上玉印。一整套流程,絲滑順暢,儀式感拉滿。
安陽郡主抬起塗了豔紅丹蔻的手指,隨意點了其中一隻銀盤。
婢女當即將呈上,被稱作丹夫子的灰髮長者移開玉印,捧起上好的絲宣,中氣十足地念起詩作。
聽罷,在場眾人有的點頭,有的搖頭,三位外賓唇邊滑過一絲譏笑。
安陽郡主閉目傾聽,繼而抬手揮了揮。跪坐於矮桌前的一名士生,當即雙肩一垮,好似被抽走了所有力氣,雙眼也變得呆滯起來。
很顯然,此人就是這首詩的作者。受邀參加文會,卻未能得到安陽郡主的青睞,大好良機就這麼從指尖溜走了。這感覺大概就像滿懷信心地去世界五百強企業面試,結果被當場刷了下來。
有一說一,詩寫的其實不錯,工整有度,只是缺了靈魂。
安陽又點了幾隻銀盤,灰髮長者一一念頌。
齊逸聽完只有一個想法,這老頭聲音條件真好。
終於,安陽點中了橫海月的詩作。
“重重山,疊疊川,草色沒入淡是,此花隔開春與雪,勸君輕衫早回還。”
“融融夜,澈澈天,萬里粼波映嬋娟,何懼四野皆墨染,一樽月色,洗、塵、寰。”
丹夫子越念越大聲,激盪的嗓音迴盪在空曠的廊前。在場眾人聽得頻頻點頭,更有人拍手叫好。
安陽郡主更是不吝讚美道:“景意極佳,情境空明,不愧有琉國文仙之稱!”
橫海月不無驕傲地抬起下巴,嘴角比AK還難壓地微微上揚起來。
過了幾首或工整無趣或無病呻吟的詩詞後,晏清灼的作品被抽中。
“世事如煙夢似真,無為清淨豈由人?梅林山下梅花冢,是我東風老去身。”
丹夫子念罷,忍不住誇讚道:“好詩,好才情!”
安陽緊繃的面色,也隨之放鬆了一些,展顏一笑頷首道:“無為清淨豈由人?意境深遠,上乘之作!安陽已多年未覓得如此佳作了。”
場間所有大啟士生學子,也紛紛擊掌稱好,大有一種揚眉吐氣的感覺。雖然不是他們寫的,但晏清灼是啟人,好歹沒被外邦蠻夷給比下去。
然而,情緒剛漲回來的眾人,很快就被兜頭潑了盆冷水。
灰髮長者看著絲宣上堪稱大師級的楷書,略微渾濁的老眼,猛地一亮。
“好字!”
稱讚了一句後,丹夫子高聲念道:“烏鵲倦棲,魚龍驚起,星斗掛垂楊。風露浩然,山河影轉,今古照、悽、涼!”
念罷,丹夫子沉默了足有五息,突然激動道:“好詞,好詞啊!”
長寧雙眼一亮,繼而雙唇微動,似在默唸著方才這首詞。
安陽嘴角微微抽了一下,尚未開口,晏清灼卻一臉認真地點頭道:“好詞,景物生動,卻在最後一句寫情。東方兄,遠勝吾!”
雲上學宮的儒家弟子都開口誇了,安陽也不再多言,繼續抽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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