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盛放著孔陽明詩作的銀盤,被點中。
在場眾人紛紛朝這位山下學堂的儒家四品靈臺境修士,投去無比期待的目光。
東方映那首詞,簡直是碾壓式的存在,身為大啟子民,大家都不想看到今晚文會,被一個東海島國的蠻夷拔得頭籌。
丹夫子看了眼絲宣上的字,眉頭微蹙起來,很顯然,孔陽明的字遠比不上東方映。不過,長者卻在快速掃了眼詩作後,眉頭舒展並挑了一下。
繼而,笑著念道:“芙蕖懷秋枯水邊,一卷真經入凡間。輕踏浮雲乘風去,不食煙火不識仙。”
“好一個不食煙火不識仙!”安陽郡主再次展顏:“孔學士,好心境!”
“胸懷磊落,灑脫不羈”晏清灼抬手行了個儒家禮:“孔兄才情,別具一格。”
東方映微微側頭,似在細品這首詩的意境,隨後頷首笑道:“不拘泥於俗世,出塵瀟灑,確實不錯。”
“是啊,寫的真不錯”
“情景雙絕,堪稱絕句”
“依我看,今晚頭籌該當這位孔先生”
“沒錯”
一眾士生學子們紛紛議論起來,卻聽一旁突然傳來笑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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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橫海月放聲大笑,笑罷搖頭道:“若論心境,這位儒家門人確有幾分超脫凡俗的意境。但就詩詞本身而言,當是東方兄這首詞,為最佳之作!”
安陽抬袖示意各位落座,笑道:“文無第一,今晚只以詩詞會友,並非比拼。”
“郡主所言極是!”橫海月揖禮客套了一句,轉而說道:“不過,東方兄的詞,無論情景還是意境,都更勝一籌。”
雲山學宮一名弟子正想開口反駁,橫海月卻話速更快地繼續道:“當然,詩詞之作,各有所好。在座各位,若認定東方兄的詞不及那首詩,那在下也無話可說。”
這話簡直是將在場所有啟人都架上去了,你要硬說你的好,那就你的好,誰讓你是主,我們是賓呢。
孔陽明與晏清灼對視一眼,二人不約而同剛想說句什麼,卻見東方映起身一禮道:“得安陽郡主招待,有幸來此臨風渡賞如此美景。美酒佳餚,對月當空,吾心有所感。”
“紙墨,再來。”
言下之意,他又有靈感了,要再作一首。
安陽郡主先前說了以詩詞會友,也不好駁了自己的話,便讓婢女再備紙墨。
俄頃,丹夫子接過絲宣,僅過一眼,雙手便微微顫了一下。
“醉裡不知身是客,江亭獨對空濛。亂山浮動有無中。一星漁火暗,數點蓼花紅。”
“世事如棋誰袖手?浮生慣歷霜風。且將塊壘付深蠱。狂歌非笛公,散發效蘇翁。”
丹夫子不住頷首道:“妙,妙啊!”
齊逸對這個世界的生物發展史,瞭若指掌,但對文學史一無所知。透過士生學子們的討論,才瞭解到這首詞中的笛公,指的是前朝一位名叫阮笛的文豪。此人也是位修士,世稱笛半仙。
而蘇翁則是至今還有近百首作品廣為流傳,有著詞聖美譽的前朝大才子蘇離鬱。
此詞一出,已無敵手。
晏清灼和孔陽明相繼起身,朝東方映揖了一禮。
“東方兄才情過人,清灼歎服!”
“這首臨江仙,堪稱絕妙,東方兄勝吾!”
見兩位最有力競爭者都自嘆弗如、敗下陣來,東方映卻是不驕不縱地還以一禮。
橫海月反倒跳出來,笑道:“東方兄不愧為比丘國大學士,如此才情,放眼天下,也難有對手啊。在下還以為大啟儒家正傳有多深不可測呢,沒想到,不過爾爾啊!”
山下學堂和雲上學宮的弟子們,蹭的一下頭頂冒火,其中一人忿恨道:“才學怎能只以詩詞做定論?”
孔陽明見自己師弟按捺不住,立馬擺手道:“詩詞之道,亦是文學之一。東方兄之才情,在下甘拜下風。只可惜,枕石先生新收的那位關門弟子,未曾到場。以那位的才學,必能與東方兄切磋一番。”
話剛說完,坐在安陽郡主旁邊的聞序,當即翻了個白眼,斥道:“快閉嘴吧,嫌不夠丟人嗎?什麼枕石先生的關門弟子,能寫出比這首詞更好的?怕是枕石先生來了,也不過如此吧。”
孔陽明看向聞序,思忖兩息,正色道:“詩詞比拼,雖有勝負之才,卻無丟人之說。爾若覺得丟人,那丟的便是爾的人。與我儒家,無關。”
趙謙益冷笑道:“寫詩作詞,比不過旁人,對自家人,倒是牙尖嘴利得很嘛。”
“就是,還什麼儒家正傳,那些個文章怕是學到狗肚子裡去了。連個像樣的詩詞都寫不出,也好意思自稱文脈正傳。”
聞序一句話,惹得一眾儒家弟子大為光火。
一個個反正也沒想過要入朝為官,非但不懼這些權貴子弟,還極為看不慣。幾名年輕弟子,刷一下站起身,張口便要罵,角落裡卻突然傳來一聲:“寫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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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錯愕地看向那處,聞序和趙謙益也下意識扭頭望去,一看是之前在臨風亭得罪過自己的青衣少年,二人立馬面露不悅。
“哪兒蹦出來的土包子,瞎嚷嚷什麼?!”趙謙益斥罵了一句。
聞序跟著陰陽怪氣道:“我當是誰呢,原是你這攔路狗。還不拉下去,別在這丟人現眼...”
安陽郡主有些詫異地看向長寧,長寧也很茫然,但還是朝對方點了點頭。
“呈上來。”
聞序錯愕地眨了眨眼:“郡主,此人目無禮數,先前在臨風亭時還曾傷我侍衛。”
趙謙益趕忙附和道:“是啊,郡主,此人粗鄙不堪,豈能容他在此喧譁!”
“喧譁你個頭啊,最吵的就是你倆。”齊逸沒好氣道:“我粗鄙怎麼了,沒吃你們家米。”
聞序瞪大雙眼,一臉不可思議,怎麼也想不到,竟會有人在青燈齋文會說這麼粗魯的話,更不敢相對方竟對自己出言不馴到這個地步。
“你!”
“你個屁啊你,自己不會寫詩作詞,還好意思來參加文會。還自家人,你倆有拿儒家當自家人嗎?”
齊逸快步走到丹夫子身旁,將幾張紙拍到他手上。
丹夫子已是目瞪口呆,青燈齋文會他主持了十幾年,還從沒遇到過這麼狂的讀書人。
好像,也不對。
丹夫子這才注意到,眼前少年穿的也不是士子服,一身青衣布料很一般,莫說權貴子弟,放在士生學子群中也很不起眼。
且,對方言談舉止毫無半分文風氣質,怎麼看都不像個讀書人。
丹夫子眉頭緊擰,低頭看向手中絲宣,面色越發難看起來。
“這麼醜的字,真是生平僅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