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
緩慢行進的銀白的槍尖,終於輕飄飄地點在那截漆黑的枯枝之上,發出一聲清脆悅耳的聲響。
下一個瞬間,他看到一輪黑暗從那枯枝處蔓延開來,就好像是一團被研開的濃墨,瞬間浸染了他的整個視界。
那並非暗影,而是一片沒有光的虛無,彷彿在這片虛無中,連存在本身都不復存在了。
羅德感覺到了失重,但他仍然無法活動,或者說他的軀體正在動,只不過無比緩慢。
他的視界中只剩下那株依舊佇立在遠方的黃金樹。
他不自覺地將目光集中於那株在這黑暗的虛無中無比顯眼的黃金樹上,才發現它此時散發出的光輝更接近於純白,它的根系順著以羅德當前身體朝向為基準的‘下方’延伸。
不,那根本無法稱之為根系,而是向著某種更加宏偉、龐大的結構過渡的一部分,平時看到的,遠遠不是它的全貌。
他的目光沿著那結構繼續向下,於是他看到了光——
黃金樹平時不可見的、更加粗壯的結構,在‘向下’的同時逐漸光質化,最終匯入一道橫亙在這黑暗虛無中的,無比宏偉而寬闊的光流之中。
那光流彷彿匯聚了無數種顏色,並因此而最終被羅德的視覺識別為純白,它大體上呈樹形,分裂延伸出無數枝杈般的結構,延伸至這片虛無的黑暗中不可視的遠方。
而他平時看到的那株黃金樹,就是其中一條枝杈的末端。
羅德沿著光的流向,看向這樹形純白光流的盡頭,然而他的視角是如此的渺小,以至於在他的視野中,那裡只是一條分割淵暗與純白的弧形界限。
就在他嘗試努力看清那光流匯聚的盡頭究竟有什麼時,他感到那使一切慢下來的無形扭曲正在被修正,又或是虛無正被‘存在’重新填補,他無法形容這種感覺,這一過程唯一的表徵,就是他陷入凝滯的軀體正在重新動起來。
於是那黑暗的虛無開始消退,重新被色彩鋪滿。
在那虛無重新回流至那一截枯敗樹枝的前一瞬,羅德聽到一聲幾乎不可辨的呢喃在虛無中迴響:
“埃蒂萊斯拜爾......”
不知名的語言,聽聲線來自一位女性,羅德沒能理解這個發音的含義,又或者那只是一個名字。
昏暗的天空、積雨雲、原本凝滯在半空正開始重新下落的雨幕。
泥濘的街道,倒塌的酒館,畫著魯特琴的酒館木質招牌,踩在木牌上的黑貓,以及......
面前不遠處被銀白劍槍和漆黑的螺旋大劍貫穿身體,因牆壁崩塌而倒在廢墟上,不斷咳著鮮血的哈倫·戴維斯。
“我剛才......看到了什麼?那道光流,難道就是黃金樹背後的無上意志?還有那一聲呢喃,又是未知的語言,聽起來像是一個名字?是幻覺嗎?”
羅德微微搖頭,暫時不去想這些,他走向雖然已經不能動彈,但在儀式的作用下仍吊住一口氣,還未死去的哈倫騎士。
由於那塊‘座標’碎片的外殼,被其銀白劍槍碰撞時產生的莫名力量剝離、粉碎,哈倫騎士原本的胸腔部分此時只剩下一個駭人的空洞,那截漆黑的樹枝被銀白劍槍刃柄銜接處的護手卡在其中。
此時的他似乎終於清醒過來,他雙眼無神地看向天空,雨水滴入他的眼中,眨都不眨一下一邊,只是咳著血發問:
“我......殺了多少,咳,無辜的人?”
羅德來到他面前,發現他胸腔前那可怖傷口的邊緣,血肉仍在無規則湧動,儀式正試圖修補他的傷口,但或許是由於造成這道傷口的力量層級過高,他的傷口遲遲沒有變化,就像是他胸口的血肉此前從未存在過一般。
羅德打量著卡在劍槍刃柄銜接處的漆黑枯枝,一邊回應他的問題:“這大概得問你自己了。”
哈倫又咳出一口血,明白了羅德的潛臺詞,看向羅德的眼睛,黯淡的眼眸中閃過希翼,顫顫巍巍地向他伸出手,一邊說一邊咳血:“我的......朋友,讓我......解脫......”
朋友。
羅德沒想到,自己會從這位一共也沒聊過幾句,頂多算是點頭之交的騎士口中聽到這樣一個稱謂,這讓他不禁稍微愣了下神。
但他還是點點頭,握住了哈倫朝他伸出的手:“還有什麼遺言嗎?”
“告訴查爾斯......我......很抱歉......”
“好。”
羅德伸出另一隻手,觸碰那截漆黑的枯敗樹枝,將之從哈倫騎士胸腔的空洞中取出,收入物品欄。
“謝謝你,能來阻止我,我的......朋友......”
隨著儀式的核心指向物離體,最後一聲呢喃中,他的眼神中最後的光芒終於徹底熄滅,被羅德握住的手掌也失去支撐力,無力軟下。
“朋友嗎......”
羅德內心突然升起幾分複雜的情緒,無論是前世那個原子化的社會,還是密索托這個危險的世界,朋友對他而言都無疑是個奢侈的詞彙。
但對這位單純的騎士而言,這其中的邏輯大概非常簡單,既然唯一的摯友兼效忠物件查爾斯將羅德視為友人,那麼他便也願意對羅德寄予全部的信任。
羅德默默將他的手放置在他胸口還算完好的部分,然後伸手合上他仍佈滿血絲的雙眼,嘆了口氣:
“朋友,你的噩夢,結束了。”
羅德站起身來,順手撿起那把滴血的騎士長劍。
接觸到那把騎士劍後,羅德視野邊緣立刻開始湧出猩紅霧氣、心中剛剛按捺下的殺意再次上湧,且傳來一種近乎於魔性的共鳴感。
羅德立刻將其收入物品欄,打算之後再做處理或研究。
正要從哈倫騎士的屍體上取回兩把武器時,羅德內心警兆突升。
“小心!”身後傳來格蘭度老闆娘的大喝。
羅德將逆流者劍槍收回,隨後拔出螺旋大劍,聽到身後利刃破空的呼嘯聲瞬間,他便立刻判斷出偷襲者的劍路,向左歪過脖頸,將大劍傾斜著抵在右肩頭。
鏘——
螺旋大劍擋住斜斬而來的劍刃,發出一聲震鳴。
羅德本可以直接躲開,但這樣做的話,來人這一劍大概會斬落到哈倫騎士的屍體上,他死前那番話,讓他莫名有些抗拒這樣的做法。
偷襲者的力量不算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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