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是第一次聽到這種說法,也從未真正認同它。
可也正是在這一刻,在這場城市屍變與赤紅結晶構建出的恐怖景象中,她忽然感到某種難以辯駁的刺痛。
任務中被“棄置”的居民和公證人,連屍體都找不到的的死亡報告,資料庫裡“可接受犧牲”那一欄冷冰冰的比例標註。
或許……這座城市從一開始,就是一個更溫和的、有層級的、有計劃的養殖場。
只是所有統治者都習慣了,把“效率”當作文明,把“剝奪”包裹在“管理”與“維護”之下。
所有人的血肉都在被利用,只是方式不同,速率不同。
區別只在於,人類這個“有機體”沒有統一的意識,所以顯得更加“自由”、合理、有必要性。
有時,也更加盲目。
“人類從未善待自己的同類,也從未溫柔對待任何異類。同類被你們當作郊區的燃料,異類被你們收容做成工具。區別只是,人類給自己的殘酷起了更好聽的名字。”星榆回答。
“那你想怎麼樣?什麼都不做?放任這一切繼續擴張?承認我們都會變成那種……東西?就算你不在意,我在意!作為人類,我當然要捍衛自己的生存權!”
炙驍睜大眼睛,彷彿想逼星榆也被拉入自己的恐懼與憤怒。
星榆終於回望了她一眼,那目光平靜而深沉,只有一種沉默的認知清晰。
“是的。包括我們。”
“你瘋了……”
“不。我只是接受。”
星榆仰望天際,那隻嵌入雲層深處的巨大眼睛仍懸掛在猩紅太陽中。
“它不是神,也不是‘敵人’。它甚至不知道‘神’這個詞意味著什麼,更具備敵對的主觀意志。”
它只是出生了。
像早期的人類、像微生物、像一束最原始的神經電流,自動地尋找母胎、尋找空氣、尋找能量。
真奇怪。
有時星榆都覺得,她反而對這種非人性化的東西更有理解性……甚至,同理心。
它沒有感情,也不會背叛。
它不談論道德與理想,沒有責任與義務,只是憑藉自己的本能生存,或者搏殺。
……這很好,這甚至讓她有某種莫名的嚮往與渴望。
但這不屬於人類定義的“人類”。
沉默之後,炙驍終於開口,聲音中壓抑著剋制的憤怒。
“我不接受。
“我不想變成……被什麼東西‘理解’‘吸納’之後順從地死去的意識殘渣。即使我們造就的文明充滿缺陷,但我們曾掙扎、曾反抗,我們還有選擇的權力——至少,還有人在為改變而努力。”
“我知道。”
星榆只是這麼回答。
頭頂,那輪巨大的猩紅日輪沉默不語。
那隻嵌在高空中的眼睛,緩緩旋轉著,注視著她們腳下的城市,它的新生王國。
安靜,且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