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黛拉的身影,從光芒的中心重新顯現。
她身上的神聖光輝已經盡數內斂,宛如一位褪去神性的聖者。
她的臉上,沒有戰勝強敵的喜悅,沒有劫後餘生的慶幸,她甚至沒有抬頭去看一眼這片被她親手重塑的,宛如天堂般的新世界。
她緩緩轉過頭,目光越過身旁疲憊不堪、幾乎無法維持龍形、卻依舊用身軀守護著她的莉娜。
她的視線,投向了遠處。
投向了那些在神罰中倖存下來的、零零散散、不足原來十分之一的軍團殘部。
她的眼神深處,沒有任何勝利的光彩。
只有一片化不開的、沉重如鉛的悲傷。
她的嘴唇微微抿起,似乎想說什麼,卻又發不出任何聲音。那雙剛剛托起整個世界的手,指尖,在輕輕地顫抖。
最終,她閉上了眼睛,嚥下了所有悲傷。
希望……
一切,都還有希望!
…………
龍界的中央領域,時間的源頭。
此地,超脫於整個龍界的時間線之上,是過去與未來的交匯之處,是永恆的起點與終點。
洛恩與銀龍王的身影,自那道由璀璨金輝與寂寥銀芒共同構築而成的“時空之環”中,緩緩步出。
那道光環,如同一道尚未癒合的、通往現實之外的華麗傷口,在他們身後悄然閉合。
沒有絲毫的掩飾,他們直接降臨在了那座由“永恆”與“黃金”所鑄就的,宏偉得足以讓神明都為之屏息的王座之前。
金龍王,端坐於王座之上。
祂早已在此等候。
祂只是端坐於那裡,周遭的時間便彷彿被徹底抽離,化作了琥珀般的凝固晶體,陷入了永恆的停滯。
祂那雙金色的威嚴豎瞳,漠然地,掃過二人。
祂見到,銀龍所立足之處,空間正在向外,無聲地蔓延。
但那空間本源,亦是清晰無比的虛弱。
隨後,祂的視線,如同掠過一粒塵埃般,落在了那個“雜血”的青年身上。
詭異,且可笑,其氣息微弱到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銀龍那雙銀色的眼眸中,燃燒著毫不掩飾的、冰冷恨意與殺意,死死地釘在金龍王的身上。
然而,面對這份傾盡星河也無法洗刷的仇恨,金龍王,卻連眼皮都未曾抬一下。
祂的目光,反而落在了“毫無威脅”的洛恩身上。
祂那張威嚴得如同神鑄的面容上,緩緩浮現出一絲近乎“憐憫”的、極致的輕蔑。
“這,就是你選定的‘復仇工具’?”
祂的聲音,平淡、低沉,卻彷彿引動了整個世界的共鳴,帶著無可抗拒的重量。
祂的聲音,平淡,卻彷彿帶著整個世界的重量。
銀龍王上前一步,擋在了洛恩的身前,聲音冰冷:
“他,是即將弒殺你的存在。”
“他不是我的復仇工具,而是我選定的,龍族未來唯一的主宰。”
聽到“主宰”二字,金龍王那萬古不變的漠然神情,終於,出現了一絲清晰的裂痕。
那是一種,彷彿聽到了世間最荒謬、最褻瀆神明、最不知所謂的笑話時,所流露出的……難以置信與被冒犯的不悅。
“……無知的叛逆。”祂的面容,徹底冰冷下來。
“我,才是龍界永恆的王。”
“時間的偉力,早已註定了我的不朽與至高。”
“龍族的主宰,只會是我,也……只能是我。”
“‘王’?你也配?”銀龍王的聲音充滿了尖銳的嘲諷,字字如刀。
“那張王座,並未讓你變得尊貴,只放大了你骨髓中的傲慢與醜陋。”
“將屠刀揮向同族,將整個種族的命運視作你晉升的踏腳石……你不配為王。你不過是一個竊據了王座的暴君,一個被力量矇蔽了心智的……竊賊!”
“弱者的妄語!”金龍王發出了一聲不屑的輕笑,那笑聲中充滿了居高臨下的斷定。
“我,即是龍族永恆的秩序。”
祂的目光,驟然變得銳利而冰冷,如同兩束凝固的時光,直刺銀龍王的靈魂:
“是你,不懂何為‘秩序’,不懂何為‘尊卑’,竟妄圖與我立於同等之位。”
“你生來的意義,便是獻上你的所有,助我踏足那‘時空’的終極,這是世界的意志,是你與生俱來的、至高無上的使命!”
“而你,卻背叛了這份使命,選擇了一條最為愚蠢的叛逆之路!區區叛逆,又有何資格,在此妄論‘王道’!”
金龍王的心中,祂的邏輯堅不可摧。
是祂,一步步帶領龍界走上星界巔峰;
是祂,令龍族成為星界最強的支脈。
正因祂的偉大,龍界才能再次積蓄底蘊,從而“錯誤”地,孕育出了潛力不下於祂的銀龍。
但,憑什麼?
銀龍不過是一個坐享其成的竊賊,一個因祂的功績而誕生的副產品,又何資格與祂並肩而立?
縱然她從未有過逾越之舉,但她那與生俱來的“空間”權柄,本身就是一種對祂“時間”唯一性的潛在褻瀆。
龍界的掌控者,只能是祂一人。
那麼,銀龍誕生這一“錯誤”的唯一合理解釋便是——她存在的意義,就是為了被祂吞噬,成為祂時空圓滿的最後一塊拼圖。
這,才是她唯一的“使命”。
“即使你當初逃避了使命,可今日,你終究還是來到了我的面前,這……便是命運對錯誤的自我修正。”
“你今日,註定死於我手。而我,註定在今日,達成時空的圓滿。”
“不。”銀龍王的聲音,平靜,卻又無可動搖,彷彿在陳述一個既定的事實,“是你,註定要被弒殺於此,成為新王的踏腳石。”
“這,才是真正的‘命運’,而非你那源於無盡傲慢的狂想。”
“若論對命運的直覺,你這被時光矇蔽雙眼的瞎子,又有何天分與我相較?”
金龍王竟以命運標榜自己,何其荒謬?
若論受命運眷顧的寵兒,誰又及得上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