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期數日的秋獮,在一場猝不及防的驚變後草草收場。
回京的車駕再無來時的喧囂與期待,綿延的隊伍裡,只聽得見車輪碾過官道的沉悶聲響。
宮人們垂著頭,不敢交談,連掀動車簾的動作都帶著十二分的小心。
圍場的血腥味似乎還未散盡,壓得人喘不過氣。
恪寶林的悲慘下場,與麗貴妃——如今該被稱作蕭妃的驟然失勢,如兩塊巨石投入後宮這潭深水,激起的漣漪久久未平,更在水面之下形成了無數道看不見的暗流。
恪寶林的傷勢之重,超出了所有人的預料。
太醫們雖然用盡了手段,將她從鬼門關前拉了回來,但她那張曾令無數人驚豔痴迷的異域臉龐,卻被馬蹄和碎石留下了數道縱橫交錯的猙獰疤痕。
最好的傷藥也只能讓傷口癒合,卻無法抹去那毀滅性的痕跡。
一個失去了絕世容貌的異域美人,瞬間失去了她賴以為生的最大價值。
她不再是部落與王朝之間維繫關係的珍貴禮物,而成了一件有了瑕疵、不便再擺在檯面上的舊物。
在返回京城的途中,一道冰冷的旨意便從御駕中傳出,言辭簡短而決絕:恪寶林福薄,與宮中緣分已盡,著人將其秘密送往京郊的一處皇家別苑靜養。對外,則宣稱其水土不服,病體難愈,已由部落使者護送回多塔部落休養。
至於多塔部落那邊,烈親王自會得到一份措辭得體、賞賜豐厚的安撫。
想來,他們也不會為了一個已經徹底“無用”的棋子,而真的與大齊王朝撕破臉皮。
政治的棋盤上,棄子,總是無聲無息。
回到紫禁城的當日,天空陰沉得彷彿一塊巨大的鉛塊,細細的冷雨如牛毛般飄灑下來,打溼了宮城的紅牆黃瓦,更給這座本就森嚴的牢籠添了幾分徹骨的蕭瑟之氣。
永和宮內,暖爐早已燒得旺旺的,驅散了室外的陰冷。
白若曦褪下那件沾染了些許風塵與溼氣的雲錦披風,接過琳琅雙手奉上的熱茶,溫熱的觸感從指尖傳來,讓她緊繃了一路的心神稍稍鬆弛。
她輕輕吁了口氣,將一路的疲憊與算計都撥出體外。
“娘娘,小皇子醒了,一直念著您呢。”乳母抱著四皇子走了過來。
小傢伙許久未見母親,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看見白若曦,立刻亮了起來。他伸出兩隻胖乎乎的小手,迫切地向前探著,口中發出含混不清卻又充滿依戀的呼喚:“母……母……妃……”
這一聲呼喚,像是一道暖陽,瞬間驅散了白若曦眉宇間殘存的所有倦意與陰霾。她快步上前,將四皇子緊緊抱入懷中,在他粉嫩飽滿的臉頰上親了一口,心底最柔軟的地方被徹底填滿。
無論外面有多少風刀霜劍,無論她在權力的遊戲中如何步步為營,只要看到孩兒這張純真的臉,她便覺得自己擁有了無窮無盡的動力與勇氣。
“我的小四兒,有沒有想母妃?”白若曦用臉頰蹭著兒子的小臉,聲音裡是毫不掩飾的溫柔。
“娘娘,您可算回來了。”琳琅一邊手腳麻利地幫著收拾行裝,一邊低聲說道,“蕭妃的事情都傳遍了,奴婢與小祿子在宮裡,真是日日為您懸著心。”
“本宮無礙,一切都在預料之中。”白若曦抱著兒子坐到軟榻上,語氣恢復了平時的淡然。
“奴婢聽聞,蕭妃被押回景陽宮時,一直在宮道上哭喊冤枉,說自己是被陷害的。”琳琅的語速壓得很低,帶著一絲後怕。
“她自然會喊冤。”白若曦淡淡一笑,指尖輕輕颳了刮四皇子的小鼻子,“只是,如今人證物證俱在,皇上又正在盛怒之上,她的冤屈,又有誰會聽,誰又敢信呢?”
琳琅湊近一步,聲音更輕了:“奴婢聽說,那個碧玉……被杖責五十後,拖出去時已經只剩半條命了。宮裡現在說什麼的都有,有人說,她是真的不堪重刑,屈打成招;也有人說,她是真的良心發現,不忍心恪寶林枉死……”
白若曦的眸光微不可察地閃動了一下,問道:“碧玉是死是活?”
“回娘娘,還留著一口氣,被丟去掖庭了。只是那五十記重杖下去,太醫說就是神仙也難救,怕是也活不過今晚了。”琳琅如實稟報。
白若曦點了點頭,沒再多問。
碧玉的下場,早在她的預料之中。這顆棋子,從被她選中的那一刻起,結局就已經註定。無論碧玉的招供是真心還是假意,作為一個背叛舊主、並且險些害死新人的宮女,她都不可能再有活路。皇上需要一個完美的罪名來處置蕭妃,而碧玉的“指證”,就是那把最鋒利、也最適合用完即棄的刀。
“娘娘,您說……這事兒,會不會是……”春桃端著點心進來,忍不住壓低了聲音,小心翼翼地用眼神指了指東邊鳳鸞宮的方向。
白若曦的目光倏然轉冷,看了她一眼,那眼神不帶溫度,讓春桃心頭一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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