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道上,各宮的轎輦絡繹不絕。
安婕妤與惜容華來得最早,一左一右地陪在白若曦身邊。
“姐姐你瞧,那些人平日裡一個個眼睛長在頭頂上,今天倒是個頂個的殷勤。”安婕妤撇了撇嘴,語氣裡滿是不屑。
白若曦只是笑了笑,目光落在安婕妤為她整理好的銀絲碳手爐上。
手爐裡,上好的銀霜炭燒得正旺,散發著持續的暖意。
一個眼生的小太監躬著身子,剛剛用銀箸為手爐添了新炭,隨即便悄無聲息地退到了角落裡,彷彿從未出現過。
白若曦的視線在那小太監的背影上停留了一瞬,隨即若無其事地移開。
不多時,欣婕妤也到了,她今日穿得素淨,規規矩矩地行了禮,送上的賀禮也只是一對寓意平安的玉如意,並不出挑。
白若曦讓她坐在了離自己不遠的位置,算是表彰她那份投名狀的獎賞。
賓客陸續到齊,唯獨慧美人的位置還空著。
就在眾人以為她不敢來的時候,殿門口傳來一聲通傳。
“慧美人到——”
所有人的目光齊刷刷地望了過去。
慧美人穿著一身水綠色的宮裝,外面罩著一件白狐風氅,臉色有些蒼白,但妝容精緻,瞧不出半點被罰跪過的狼狽。
她走進殿內,目不斜視地走到中央,對著白若曦盈盈一拜。
“嬪妾來遲,還望瑾妃娘娘恕罪。”
“妹妹說哪裡話,你能來,本宮便很高興了。”白若曦笑容溫和,親自抬手示意她平身,“快入座吧,外頭天寒,仔細凍著了身子。你可是本宮的‘大恩人’,若是有個什麼閃失,本宮可要心疼的。”
她特意加重了“大恩人”三個字。
慧美人的臉色又白了幾分,她勉強扯出一個笑容,謝恩後,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雙手攏在袖中,指尖冰涼。
宴席開始,歌舞昇平。
白若曦端起酒杯,向眾人敬酒,言語間都是對未來的期許和對腹中孩兒的珍視,目光卻不時掃過在場的每一個人。
她在等,等一個時機。
酒過三巡,殿內的氣氛越發熱烈。
白若曦放下酒杯,目光轉向慧美人,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遍了整個大殿。
“說起來,本宮還要多謝妹妹。妹妹瞧著氣色也比前些日子紅潤多了,倒不像本宮,大病一場,虛耗了不少精神。”她頓了頓,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莫不是……妹妹也有什麼喜事,忘了告訴大家?”
殿內的絲竹聲彷彿在這一刻停滯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慧美人身上。
慧美人端著茶杯的手猛地一抖,滾燙的茶水潑了出來,浸溼了她身前的衣襟。
“娘娘……娘娘說笑了,嬪妾……嬪妾能有什麼喜事。”她的聲音發顫,臉上血色盡褪。
“哦?是嗎?”白若曦不依不饒,她捧著手中的暖爐,深深地吸了一口那溫暖的空氣,身體懶懶地向後靠去,“本宮還以為,妹妹是得了皇上恩寵,要為皇家再添子嗣了呢。”
這句話,像一把刀,直直插進慧美人的心臟。
皇上已經數月未曾踏足存菊堂,她哪裡來的子嗣?
在座的都不是傻子,瞬間便品出了其中不同尋常的意味。
無數道探究、懷疑、鄙夷的目光,像針一樣紮在慧美人身上。
慧美人只覺得一陣天旋地轉,幾乎要坐不穩。
就在這時,一直慵懶靠在椅背上的白若曦,臉色倏然一變。
一股尖銳的、不容錯辨的刺痛,猛地從她小腹深處傳來,像有一隻無形的手在狠狠地擰著她的血肉。
“哐當——”
她手中的白玉酒杯脫手而出,摔在金磚地面上,碎成幾片。
滿殿的喧囂戛然而止。
白若曦一隻手死死地按住自己的小腹,另一隻手撐住桌沿,指節因為用力而泛出青白。她抬起頭,額上滲出細密的冷汗,臉色在瞬間變得慘白如紙。
她的目光,緩緩掃過殿內一張張驚慌失措的臉,最後定格在空氣中那嫋嫋升起的,屬於銀霜炭的青煙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