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更時分時,桓玄的水軍從尋陽江口北岸一側奮力透過。江面上漆黑一片,如預料的那般毫無敵軍戰船蹤跡。但是遠遠從南岸傳來火光和喊殺聲爆炸聲卻嘈雜無比,那裡在進行著激烈的戰鬥。
桓玄聽著那些喊殺聲和火器的轟鳴聲,心驚肉跳的同時又心情低落。他知道,那些火器正在瘋狂的屠戮著己方的兵馬。劉裕那廝,攜帶火器秘方而來,當初自己正是看中了他能製造火器,早就知道火器的重要性才收留重用他。花費了大量的錢財物資讓他造出火起來。
但這廝終究還是背叛了自己,成為了如今屠戮自己兵馬的兇手。怪只怪自己當初手段軟了些,當早些攫取火器之秘。就算劉裕不肯交出,自己也該砍了他,以絕後患。留著他是個禍害,終究反噬了自己。
當初進軍京城之前,面臨劉裕的背叛不該掉以輕心,應該揮軍豫章,將劉裕剷平,將後患清除才前往京城。如今養虎為患,讓這廝得了喘息之機,成為如今自己面前的攔路虎。
只可惜世上沒有後悔藥吃,當初許多的決策都是錯誤的,若是能再來一次便好了。若是能夠再來一次,自己絕不會犯下這麼多的錯誤,一定會穩穩的坐穩大楚皇帝之位,而不至於如今這般狼狽。
在透過尋陽江面的時候,尋陽城方向傳來的喊殺聲越來越小,桓玄心裡也知道,馮該怕是已經敗了。那四萬大軍恐怕已經沒了。內心之中甚為憂慮和煎熬,禁不住淚水落下,嗚咽了起來。
眾人見他如此,也知道無法規勸,一個個呆若木雞的站在一旁。
不過,好訊息是,水軍已經過了尋陽這片危險的水域。就算馮該敗了,計劃卻也成功了。過了尋陽,當暢通無阻直奔江陵,終究還是有希望的。
船隊拼命的溯流往上,水軍拼命的划船,哪怕精疲力竭。所有人都知道,越是往江陵進一步,便越是安全一分。所以即便疲憊欲死,也不肯停歇。
午後時分,船隊已經距離尋陽江面八十里,抵達了位於夏口以東的五十里的區域。過了夏口,將進入荊州之地,那便再無危險,可從容而行了。
然而,前方的船隻突然發來了警報,告知前方有敵情。桓玄聞之,忙登上座船船樓上方向前眺望。但見前方江面收窄,在濛濛的水汽之中,可見前方江心洲上有大量的兵馬在調動,隱隱有號角之聲傳來。
這一驚,讓桓玄非同小可。
“怎麼回事?”桓玄大聲問道。
桓寧很快探明瞭情形,前方江心洲叫做崢嶸洲,是夏口東部江面的一座大型沙洲,橫跨江心三里,將兩側水道收窄為不足裡許的水面。這裡本來就是險峻之所。當年夏口決戰,桓謙率水軍便是在崢嶸洲擊敗了司馬道子的水軍,完成了對司馬道子陸上兵馬的大營的襲擊,扭轉了戰局。但眼下這崢嶸洲上的兵馬是誰的兵馬呢?
答案很快便揭曉了,抵近的船隻遭到了攻擊,同時也看清楚了旗號。那是豫章軍的旗號。雖不知領軍的是誰,但可知豫章軍做好了準備,提前派出了兵馬在此攔截。
劉裕在軍事上謀略絕不簡單,在奪取尋陽之後,劉裕便著手迎戰往西逃竄的桓玄大軍。他知道,桓玄必是急於逃回江陵,要他回頭是不可能的,桓玄唯一進攻方向便是向西。
但劉裕分析認為,以桓玄的兵馬,如今攻尋陽也是自尋死路。他最大的可能只有兩條路,一條是以水軍強闖尋陽江口,強行西進。但這樣一來,他陸上的兵馬便陷入絕境,只能拼命攻尋陽奪回西進的通道。
另一條路是用水軍將南岸兵馬全部渡江運往北岸,然後從北岸經豫州之地回到荊州。但是,若桓玄這麼做的話,便會耽擱大量的時間來尋找渡口渡江。在目前這種情形之下,前有堵截,後方有東府軍大軍的情形下,桓玄要是這麼做的話,便會大大增加他被追上的風險。且即便渡過了大江,北岸是東府軍的地盤,極有可能遭遇東府軍的進攻。
劉裕綜合研判認為,桓玄應該會選第一條路,便是不顧陸上兵馬的死活,自己先隨水軍逃回江陵。桓玄不可能冒著被東府軍追上或者攻擊的風險去渡江。相較於自己,他更怕的是東府軍,他一定會盡快的脫離危險,所以不可能冒被東府軍追擊的危險。
基於上述研判,劉裕必須做好應對。他是不可能放過這個將桓玄殲滅的機會的。一則若擊敗桓玄,可大大提升自己的地位和功勞,將自己的德望和功勳進一步的拔高,提升到和李徽相差無幾的地步。李徽雖趕走了桓玄,但他並沒有抓到他,也沒有殲滅他,自己若是能做到,將是巨大的功勳,這毋庸置疑。也可堵住一些人的嘴。之後一些人定然對自己不服氣,認為自己是投機取巧藉助東府軍之力得了機會。自己抓到了桓玄,那些人便無話可說了。
二則,桓玄的兵馬是塊大肥肉,許多戰船,訓練有素的兵馬,盔甲兵刃和物資。擊敗並繳獲這些,對自己的實力有大大的提升。自己也害怕東府軍,即便有司馬德宗在手,但如果李徽下定決心,不聽詔令,那麼自己必須有和李徽相抗衡的兵馬。快速的集聚力量,快速的擁有和李徽抗衡的實力才是關鍵。
然而,劉裕卻沒有抓住桓玄的把握。因為桓玄還有水軍,水路兵馬的薄弱是自己最大的弱點。雖然徵集了不少船隻,拼湊出一些水軍兵馬,但劉裕明白,以這些小船和未經訓練的水軍和桓玄的大型戰船對抗是根本不可能的。就算集結全部船隻在尋陽一帶江面上攔截,也不可能攔得住桓玄。而桓玄大機率會從水路逃走。
鑑於此,劉裕思慮再三,決定派劉毅率一萬兵馬順江而上,抵達崢嶸洲進行阻截。尋陽江面開闊,必須水軍強大才能對付桓玄的水軍,崢嶸洲的地形可不需要。只需在崢嶸洲上駐紮兵馬,兩側狹窄的水道便可遭受己方攻擊。而有利的地形可以設定多種戰術,對桓玄的水軍進行攻擊。劉裕相信,此計必能奏效。
唯一的擔心是,抽調一萬兵馬離開尋陽城,會給尋陽的守城帶來一些影響。但是劉裕認為,以目前對方兵馬的狀況和尋陽城的防守地利,別說城中還有四萬兵馬,就算只有一半兵力,也照樣能夠守住。更別說還有大量的火炮上城,問題不大。
昨日午後,劉毅便率軍抵達了崢嶸洲。兵馬輕鬆擊敗了崢嶸洲上駐紮的少量夏口之敵,之後建造工事,架設床弩火箭等對船攻擊的遠端武器,同時佈置好應對敵軍大舉突破的戰術,等待桓玄水軍的到來。
今日巳時,劉毅便接到了對方攻城,水軍西進的訊息,他已經完全做好了準備。
戰船之上,桓玄和眾人迅速商議對策。面對這突發情形,桓玄一時有些不知所措。
“陛下,臣以為當避其鋒芒,不必同敵糾纏。我等可靠北岸,棄舟上岸。此處距江夏不遠,只要繞過敵軍阻截,兩日內便可入荊州之地,陛下便可平安抵達江陵。”領軍將軍丁仙期建議道。
這丁仙期是從西北調來的將領,生的相貌俊美,風度翩翩,歲數也只有二十七八歲,頗有龍陽之姿。桓玄當年在荊州第一眼看到他,便喜歡的不行。將他從一名小吏提拔到自己身邊。
這年頭好男風者多如牛毛,甚至是一種時尚。桓玄自然不能免俗。那丁仙期自到桓玄身邊,便成為榻上之賓,成為桓玄的男寵。登基之後,桓玄將丁仙期調來京城,任命其為領軍將軍。領軍將軍統帥禁衛,那是無比的信任了。
不過這丁仙期卻並非恃寵生驕之人,平素行事倒也沉穩嚴謹,從不胡亂發表意見干涉決策。東府軍攻京城時,他還親自領軍守城,眾人對他的印象很好。甚至有些人還當著丁仙期的面請他規勸桓玄,不要沉溺酒色,不要實行一些不好的政策等等。丁仙期也不會因此便背地裡對這些人搞小動作。
總之,丁仙期和桓玄之間的關係混亂,但卻是個被眾人公認的很不錯的人,得到了很好的美譽。
不過,今日他所提的建議,卻並不為眾人所認可。
“我不同意丁將軍的建議。眼下情形,當一鼓作氣衝過崢嶸洲才是。我大軍已經損失殆盡,唯餘水軍五千兵馬和這數十艘戰船了。這是我們最後的力量了。若按照丁將軍所言,棄舟而走的話,那麼豈不是一無所有了。即便是回到江陵,也需要有水軍保衛江面,否則江陵如何守住?今棄船而走,或可一時得脫,但隨之而來而便是無盡的麻煩。陛下,依臣所見,敵軍雖於崢嶸洲阻擋,但皆為步兵,並無水軍。兩側水道可行,我水軍完全可以強行透過。這樣既可打擊對方氣焰,令其不敢繼續追擊,更能保全戰船水軍,為之後所憑藉。”桓寧沉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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