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從沈枝意那裡已經答應了下來，可謝子安心中，人就總覺得，這事還是要再拖一拖為好。
恰好如今也沒有那麼多東西可往京城去運了，他乾脆將返回京城的安排一拖再拖，就怕沈枝意一時興起提了，就真要跟著他們回去。
那樣他的好兄弟可就真一點兒戲也沒有了，那可不行。
於是沈枝意在這樣日復一日裡等著。謝子安說的幾日，就這樣變成了十幾日，還是一點動靜都沒有。
這些日子裡，沈枝意一如往常那般去照顧陸定淵。
面對著陸定淵的冷臉，只是打定了主意之後，心中卻不再那般難過又脆弱了。面對陸定淵疏離冷淡的反應，她也能夠更加坦然幾分。
或許這樣才是對的吧，他們本來就是兩條平行線，自然也要歸於兩條平行線。是她執著著不肯放手，才是逆天而行。
寒州城今年的冬天，天氣陰得厲害。雖然沒有下雪，可卻幾乎沒有幾個晴天。偶爾也能夠出現太陽，可總是沒有多久便又被烏雲隱去了。
層層疊疊的雲彩將太陽和陽光遮得一乾二淨，整天天空都籠罩著一層陰霾似的。可今日這日頭卻好得很，似乎將人心底的不悅也都盡數驅散開來。
也隨著天氣變得明媚，原本正在替陸定淵夾菜的沈枝意，突然間頓住，看向從視窗鑽進來的陽光，一時之間就沒了旁的動作。
陸定淵在一旁自然也察覺到了她的反常。這幾日沈枝意同往常不大一樣了。
原本總是強撐著面對自己的冷言冷語，還要跟在自己身後的人，這幾日卻如同一副沒有心的軀殼一樣，只是機械地完成著她要做的事，而對自己的反應和回應卻全然一副不大在意的模樣，彷彿不論他在說些什麼、做些什麼，都不能再撥動沈枝意的情緒。
這樣的變化讓陸定淵覺得有些害怕。可他在害怕什麼呢？沈枝意逐漸習慣他的冷淡，然後選擇離開，這不就是他所期待的嗎？
人在得到的時候，也必將會失去。就如同現在，他已經得到過和沈枝意在一起的美好時光，還想要沈枝意得到沒有負擔的人生，那便要失去能夠陪伴在她身邊的機會。
這是必然的，縱使心中有千萬分不捨，陸定淵也能夠接受，也必須接受。
可即使是這樣，再看到沈枝意的失神時，他還是忍不住，趁她看不見自己的時候，任由目光在她身上流連，許久才開了口：“在看什麼？”
沈枝意一愣，像是沒有預料到陸定淵會突然開口問自己這些，收回目光，看了陸定淵一眼，卻又戀戀不捨地看向那縷灑進屋中的陽光。
金燦燦的，將屋中的灰塵也照得一乾二淨，細小的、在空中漂浮飛舞的微小塵粒，在眼中竟變得無所遁形。
這樣好的陽光，那外頭是什麼樣子的呢？不是營帳外頭，是軍營外頭。如今的寒州城是什麼樣子的？
沒有了北疆人的侵略和爭奪，沒有了遍野的浮屍，沒有血流成河的景象，有的只是安居樂業的百姓，終於能夠重回家園的喜悅，洋溢在他們每一個人的臉上。
這樣的景象到底是什麼樣的？
沈枝意想要親眼去看一看。畢竟這幅景象中，似乎也有她的一份努力在，自然也有陸定淵的。
其實她也想讓陸定淵去看一看，看一看他失去的這條腿到底換來了多麼偉大的成果，換來了多少人的笑容和幸福。
或許那樣，陸定淵才能更容易接受如今的自己，而她，到了那時，無論留下還是離開，便也都不會再有什麼牽掛和擔憂了。
“我們出去看看吧。”
沈枝意輕聲開口，“今日的天氣這樣好，總該出去看看陽光，看看在陽光下好好生活的寒州人到底是什麼樣的，看看沒有戰爭的寒州城是什麼樣的。”
“你去吧。”陸定淵沉默半晌，才終於開口，聲音低低的，沒什麼起伏。
沈枝意卻沒如這幾日表現出的那樣識趣，反倒追問起來：“你不去嗎？”
“我……”陸定淵挑眉看向她，突然嗤笑一聲，掃過自己如今已經使不上勁的左腿，“我這樣子，你覺得能出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