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夫人,這是侯爺昨夜賞的。原想著今日送去針線房裁衣裳,又怕她們趕不及……”
薛明珠嘴角的笑容僵了僵,轉向林婉淑。
“林妹妹昨日伺候侯爺辛苦,怎麼不多歇會兒?”
青柳恰在此時捧著一盅燕窩羹上前。
“夫人,這燕窩按您吩咐煨足了時辰。”
薛明珠接過官窯蓋碗,狀似無意道。
“侯爺雖不在,該備的膳食一樣不能少。萬一他突然回府……”
她意有所指地看了眼林婉淑。
“總不能讓他餓著。”
林婉淑放下茶盞,聲音輕柔似水。
“夫人設宴,妾身怎敢怠慢。倒是宋妹妹……”
她意味深長地看了眼宋長樂的衣袖。
“侯爺待妹妹真是體貼。”
薛明珠指尖撫過髮間七寶簪,唇角含笑。
“是啊,侯爺一向體恤下人,待你們更是寬厚。”
她特意加重了“下人”二字,同時用銀箸夾了塊鰣魚腹肉放在空置的主位碗碟裡。
“這魚最是講究火候,侯爺最愛這口鮮嫩。”
宋長樂低頭掩去眼中譏誚。
那碟子分明是給侯爺備的。
薛明珠這般做派,倒像是侯爺隨時會推門而入似的。
席間薛明珠幾次想提起茶樓傳聞,都被林婉淑巧妙岔開。
宋長樂安靜用膳,注意到薛明珠雖然殷勤佈菜,自己面前的燕窩羹卻一口未動。
“聽說近來京城出了些不入流的話本子。”
薛明珠終於忍不住開口,眼睛盯著林婉淑。
“編排我們侯府內宅的事…”
林婉淑輕輕“啊”了一聲。
“妾身這幾日剛回府,倒不曾聽聞。是什麼樣的話本?”
薛明珠冷笑。
“無非是些市井之徒胡編亂造,說什麼主母借妾室固寵……”
她忽然轉向宋長樂。
“宋妹妹可曾聽過這些混賬話?”
宋長樂放下筷子,面露惶恐。
“妾身平日只在落花塢做些針線,偶爾在花園裡走走,並不曾...”
薛明珠打斷她。
“是麼?那怎麼今早東市茶樓都在傳?采苓不是常去那兒採買?”
廳內氣氛驟然緊張。
宋長樂指尖微顫,正要答話,林婉淑忽然輕笑出聲。
“夫人明鑑,這些話本子妾身在孃家時就有所耳聞。”
她慢條斯理地夾了一筷子鰣魚。
“聽說是從南邊傳來的風氣,專愛編排高門大戶的私事。前兒個工部侍郎家不也被編排出'主母毒殺庶子'的戲碼麼?”
薛明珠臉色一變。
“林妹妹這話是什麼意思?”
林婉淑抬眼直視薛明珠。
“妾身斗膽直言,流言止於智者。夫人若太過在意,反倒顯得心虛了。”
宋長樂低頭抿唇,餘光瞥見薛明珠攥著筷子的手背青筋凸起。
那盤精心準備的鰣魚已經涼透,凝出一層薄薄的脂膜。
宴席散後,宋長樂故意放慢腳步,果然在迴廊拐角被林婉淑叫住。
林婉淑示意巧兒退到三步外,自己則湊近宋長樂耳畔。
“妹妹可還記得那罐碧螺春?茶是好茶,可惜摻了‘毓麟引’。”
宋長樂故作茫然,只聽她又道。
“此物助孕是真,但藥性霸道,久服必傷母體。那茶葉裡的藥量,足夠讓胎兒吸乾母體精血。”
宋長樂身子晃了晃,香蘭連忙上前攙扶。
“姨娘當心!”
林婉淑見狀,伸手虛扶了一下。
“妹妹別怕,你現在停用還來得及。只是……夫人這般‘厚愛’,以後你該站在那邊,心裡有數了?”
遠處突然傳來碗碟砸地的聲響,夾雜著薛明珠尖利的呵斥聲。
“統統撤下去!既等不到人,留著這些給誰看!”
兩人駐足相視,眼底盡是心照不宣的默契。
\"可惜了那尾鰣魚。\"
林婉淑輕嘆。
宋長樂抬眸望向陰沉天色,唇角微揚。
“是啊,有些心思,就像這放涼的菜,再熱也回不了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