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時,蘭芳院外室的八仙桌上,晚膳只動了幾筷子。
糟鰣魚冷卻後表面浮出一層脂膜,失去熱時的油亮光澤,酒糟香中也混入了一絲隱約的魚腥。
燕窩雞絲湯雖說用了些,卻也只是堪堪一指深淺。
丫鬟們大氣不敢出,直到薛明珠起身進了內室,才無聲又迅速地撤下這些精緻菜餚。
內室,一縷白煙自香爐嫋嫋盤旋而上。
薛明珠趴在雕花榻上,眉頭微蹙,抱著軟枕的指節微微收緊。
青柳跪在塌邊的腳踏處,掌心沾著琥珀黃的藥油,正小心翼翼地揉按著那片觸目驚心的青紫。
“嘶——”
藥油滲入肌膚的灼燒感讓薛明珠倒抽冷氣,後腰那處錯位的骨頭雖然已經復位,卻仍泛著鑽心的疼。
聽見主子的痛呼,青柳手上的力道又放輕了幾分。
“夫人忍著些,府醫說了這傷處靠近腰眼,若不好生將養,日後陰雨天……”
青柳話音一頓,見薛明珠眼神泛冷,立刻改口。
“總歸,這藥油須得揉開了才見效!”
她手上力道不敢松,卻仍忍不住低聲道。
“都怪林姨娘那毒婦,平日裝得乖巧,昨兒竟敢在眾目睽睽下害您撞上石欄!若不是夫人攔著,奴婢定要撕了她那副……”
薛明珠猛地攥緊錦被,厲聲呵斥。
“夠了!她既然敢做,自然留好了退路。你現在鬧出去,旁人只會說主母苛待妾室,還是說,你也想學那起子蠢貨,專往人刀口上撞?”
她突然的厲喝,嚇得青柳手一抖。
趙嬤嬤端著藥碗進來,見狀連忙打圓場。
“你這丫頭,明知夫人最厭聽那些晦氣話,偏要提什麼陰雨天遭罪……林姨娘的事自有夫人計較,你急吼吼的,反倒壞事!”
薛明珠冷哼一聲。
她當然知道青柳是好心為自己鳴不平,昨兒那醫女也沒撒謊。
今早起身時,後腰那股尖銳的刺痛做不得假。
可越是真話,越讓人惱恨。
“宋氏如何?”
她生硬地轉開話題。
趙嬤嬤將藥碗放在床頭小几上,湊近榻邊壓低聲音。
“府醫說宋姨娘受了驚嚇,胎象不穩,需精心調養。”
薛明珠指尖無意識地揪緊錦被。
胎象不穩?
她腦中驀地閃過水榭邊那一幕。
宋長樂護腹的本能反應,林婉淑帶笑的眉眼,還有後院那群鶯鶯燕燕……
“嬤嬤。”
薛明珠突然開口,聲音裡透著一絲疲憊。
“你說宋氏這孩子......能不能保住?”
趙嬤嬤眼皮一跳,目光掃過門外,確認無人後才低聲道。
“夫人是想......接她到蘭芳院?”
薛明珠蹙眉又舒展開。
“我是覺著,放在眼皮底下,總比讓人害了強。”
趙嬤嬤面露憂色,她倒不是不理解薛明珠的想法。
宋長樂的肚子瞞是瞞不住的,如今後院怕是人盡皆知,保不齊就有哪個姨娘眼紅見不得旁人富貴的。
“夫人的心,老奴明白,可宋姨娘這會兒脈象不穩,萬一在咱們院裡出了什麼岔子……”
趙嬤嬤的話沒有說完,薛明珠卻已經懂了。
室內一時陷入一片死寂之中,只剩下銅漏滴答作響。
薛明珠恍然想起得知自己小產時,侯爺抿唇不語的失望模樣。
她最終長嘆一口氣。
“我再考慮考慮,但日後月份大了,總歸要放在眼前才安心。”
這一夜,薛明珠遲遲難以入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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