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觸感讓我打了個寒顫,但更冷的是背後那些村民的目光。
“大家幫把手!”
我轉身吼道,顧不得雨水嗆進喉嚨,開始挨個點名。
“李會計!去年你娘重病,是誰連夜揹著她走了二十里山路去縣城醫院?”
人群中的李會計渾身一震,眼鏡片上雨水橫流。
“王嬸!你家房子著火那次,是誰第一個衝進去救出你孫子?”
我每喊一句就往前挪一步,泥漿已經漫到腰間。
王嬸懷裡的鐵盒子“咣噹”掉在地上。
“趙叔!你兒子掉進冰窟窿,”
“夠了!”趙德全突然大吼一聲,把手中的菸袋狠狠摔在地上,“老子去!”
他這一聲像打破了某種魔咒。
李會計突然脫下外套往地上一扔:“拿繩子來!”
王嬸從筐裡扯出條麻繩,手抖得幾乎打不成結。
七八個漢子跟著趙德全衝了下來。
泥漿被攪得翻騰,有人滑倒了又爬起來。
趙德全把繩子一頭系在腰間,另一頭扔給我:
“小子,系穩了!”
就在我們即將夠到鄭德生時,山上傳來了悶雷般的轟鳴。
泥石流來了!
“快啊!”金無虞不知何時也衝了下來,手裡拿著不知從哪找來的門板,“把他抬上來!”
鄭德生的眼睛瞪得極大,裡面翻湧著我看不懂的情緒。
當我們的手終於抓住他時,他的指甲深深摳進我手腕,卻不是為了自救。
他在試圖推開我!
“走!你們走!”
他的聲音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
“閉嘴!”趙德全一巴掌拍在他後腦勺上,“老子們這麼多人,還鬥不過個老天?”
“就是!你幫了俺們那麼多,俺們不過來救你,那不是良心讓狗吃了?!”
“他奶奶的,狗老天,有本事把俺們全收了!”
更多村民加入了救援。
大家不斷的跳入泥潭中,一邊喊著號子,一邊拼命的向外拉。
門板墊在鄭德生身下,繩子捆住他的腰。
當泥石流的浪頭離我們還有不到十米時,二十多雙手同時發力,硬是把人從死亡邊緣拽了回來。
我們癱坐在高地上,看著泥漿吞沒剛才的位置。
鄭德生躺在門板上,胸口劇烈起伏。
奇怪的是,他眼中竟流下兩行血淚。
“為什麼?”他盯著我,聲音嘶啞,“當年為什麼沒人救我?”
話音未落,整個世界突然靜止。
雨滴懸在半空,村民們的表情凝固在臉上。
鄭德生的身體開始發光,那些光點像螢火蟲般四散飄起。
只留下了最後一句輕飄飄的:
“算了,我原諒你們了。”
“執念散了。”金無虞輕聲道,“他等的就是這個。”
周圍的景象開始崩塌,像褪色的壁畫一片片剝落。
在完全消失前,鄭德生對我們做了個奇怪的手勢,拇指按住無名指根部,其餘三指伸直。
正是《薩滿教錄》裡記載的“謝恩印”。
眼前一黑,再睜眼時我們已回到山頂。
晨曦中,鄭德生的墳墓裂開一道縫隙,裡面空空如也。
只有那七根木釘還插在原地,但已經腐朽成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