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最新編纂的一卷,請父皇和母后御覽。”
李泰說著用雙手把那一卷書遞上前來,李世民開啟一看,果然編纂得還行。
長孫皇后依舊臉色陰沉:“為娘問你,聽說你和承乾有隙,不知可有此事?”
李泰再次施禮:“回母后的話,絕無此事,兒臣和皇兄關係一直非常要好,兒臣此次回來,在大興善寺逗留了數日,皇兄親自前往迎接,並且,我們一起聽了玄奘大師講述的《攝大乘論》,受益匪淺,哪裡有什麼嫌隙呢?”
“是嗎?那你可知道那個向你父皇報告東宮埋有桐木人的人死了?”
聞言,李泰故作驚詫:“哦,有這等事?他是怎麼死的?”
“有人說他是畏罪自殺,也有人說他是遭人暗算。”
“兒臣以為他可能是畏罪自殺。”
“為什麼呢?”
“東宮根本就沒有埋桐木人,他卻向父皇告發東宮埋了桐木人,這不是在誣陷太子嗎?也犯下了欺君之罪,罪孽深重。
如果說是他殺,誰有那麼大的膽子和本領能夠潛入大理寺的牢房將他殺死呢?
這幾乎是不可能的事。”
長孫皇后嘆了口氣,語重心長地說:“你與承乾是親兄弟,一定要和睦相處,兄友弟恭,切不可互相攻伐,互相陷害。”
“兒臣謹記母后的教誨。”
“揚州那一塊,人傑地靈,物產豐富,賦稅也高,對於我們大唐來說,是非常重要的,你父皇把那裡交給了你,責任重大,你一定要用心經營,切不可出什麼差錯。
只要你把揚州經營好了,整個東片來說,就沒人敢作亂。”
“母后說的是,兒臣一定儘自己最大的努力把那裡經營好。”
長孫皇后看著兒子,眼裡盡是慈祥:“並非為娘狠心,你是個王,還是到屬地去比較好,規矩不可亂。”
李泰聽了,一臉的委屈,再次趴在地上磕頭,哭著說:“我大唐也是非常重視孝道的,兒臣希望能在父皇和母后的身邊盡點孝道。”
李世民一看,有點於心不忍,對長孫皇后說:“你看,泰兒剛回來,你何必急著趕他走呢?揚州那邊現在也沒什麼事,就讓他在京城住段時間又有何妨呢?”
長孫皇后聽了,沒好氣地說:“天下最重要的事莫過於禮,禮法高於一切,禮法絕不可亂,你還有別的兒子,泰兒當做一個表率,如果每個王都像他這樣,賴在京城不走,那麼,誰去治理那些屬地呢?
時間久了,便會惹出事端來。”
李世民聽她說的也有些道理,無法反駁,於是,對李泰說:“你在長安呆半個月,半個月後,你就返回揚州去,不得有誤。”
“兒臣遵旨。”
晚上。
月黑風高。
房玄齡府上。
房遺愛的房間。
房遺愛仍然直挺挺地躺在床上,跟個死人似的。
“越王,也不知是什麼原因,俊兒突然就昏厥了過去,你父皇特別開恩,讓太醫署的醫官前來為他診治,也查不出病根在哪?”房玄齡愁容滿面。
房遺愛,名俊,字遺愛,因此,房玄齡稱他為俊兒。
李泰安慰他說:“首輔大人,你不必著急,本王手下有一名醫官名秦勇,醫術高明,我已經把他帶來了,可以,讓他為令郎醫治。”
房玄齡一聽,眼裡頓時亮了光:“是嗎?那太好了,他人在何處?”
“就在門外。”
“那趕緊請他進來。”
時間不長,只見秦勇肩頭上揹著個藥箱子從外面進來了。
見過禮之後,他來到了榻邊,望聞問切了一番,對房玄齡人說:“大人,令公子中了別人的圈套。他吃下了一種藥,這種藥能令他昏迷一個多月,如果不及時醫治的話,有可能永遠都無法醒過來了。”
“啊?上了別人的當?”雖然房玄齡智謀過人,但是,他也想不明白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是啊。”
“那麼,請問先生,你能醫治嗎?”
“我可以勉力一試。”
於是,秦勇把藥箱子開啟,從裡面取出兩根銀針,在房遺愛的頭部紮了兩針,隨後,他又給開了兩副藥:“如果沒什麼意外的話,令公子明天早上就可以甦醒過來了。”
房玄齡當即命人去抓藥。
秦勇退了出去。
房遺愛這邊的事情處理完了之後,房玄齡和李泰二人分賓主落座。
李泰就把此次回來發生的事講述了一遍。
房玄齡聽了之後,把頭直搖,嘆息了一聲:“越王,你這事做得太欠妥當了。
你這樣做,非但沒能把李承乾怎麼樣,反而打草驚蛇。
你可能覺得你的計劃天衣無縫,實際上,有很多漏洞。
你低估了自己的對手了啊。
你以為李承乾不會武藝,可是人家卻是一名摔跤高手;
你以為他不會水,可是,人家潛水的技能比你手下的水手還要高出許多。”
因為這些事,李泰也很納悶:“是啊,本王也不知道他什麼時候,學會了這些。”
“這件事,在微臣看來,李承乾是手下留情了,如果他要發起反擊的話,那麼,你是否能順利地進長安城都是個問題。”
聽房玄齡這麼一說,李泰的額頭上也冒了汗了:“你是說李承乾對本王手下留情了?”
“是啊,透過你所說的,我們可以得知,李承乾已經有了自己的勢力,只是,他隱藏得很深,輕易不暴露出來。
你此次回京,他若想對你下手,會有很多的機會,但是,他沒有這樣做。
比如說,你在大興善寺時,他可以派人去刺殺你;
你進城之時,他可以在城門的左右埋伏刀斧手攻擊於你,等等。”
“你說的是啊。”李泰以為然。
“另外,你讓蘇勖和韋挺這樣的朝中大臣去搞刺殺,也有點丟份啊。這難道是合乎時宜的嗎?”
李泰臉上一紅:“依首輔大人的意思,本王該怎麼做呢?”
房玄齡手捻鬚髯:“前段時間,你父皇下旨讓微臣兼任太子太傅。”
李泰心中一驚:“哦?有這等事?”
“是啊,不過,微臣以年老體弱為由,辭去了。”
李泰起身向房玄齡施禮:“多謝首輔大人。”
因為李泰明白房玄齡辭去太子太傅一職,也就意味著他和李承乾劃清了界限。
房玄齡以禮相還:“越王,不必多禮。
三國時期,曹操曾經行刺過董卓,行刺失敗後,曹操逃跑了,董卓氣得全國通緝於他。
曹操回到自己的老家,招兵買馬,組建自己的軍隊,逐步擴大自己的勢力,等到他的勢力壯大了以後,他迎漢獻帝到許昌,挾天子以令諸侯,逐漸統一了北方。
再說隋煬帝,他原來也不是太子,太子是他哥楊勇。
他和楊勇的關係,就和你與李承乾的關係是一樣的。
楊廣有沒有刺殺楊勇呢?”
李泰搖了搖頭:“好像不曾聽說。”
“是啊,行刺往往是荊軻、專諸那樣的刺客所為。你身為王,何必做這種事呢?”
李泰感到羞愧,低頭不語。
“楊廣就是以江都作為自己的大本營,用心經營,那裡十分富庶,賦稅較多,有了錢,什麼事都好辦。
到後來,他的實力已經足可以和楊勇相抗衡了。
朝中的大臣多有歸附於他的,比如張衡、楊素、楊約等,尤其是楊素經常在隋文帝的面前替他美言。
這樣一來,日積月累,隋文帝就對太子楊勇有了看法。
再加上楊勇作風奢靡,生活不檢點,喜歡納妾,寵愛雲昭訓,後來,把正妻元氏活活氣死了。
獨孤皇后十分喜歡元氏,認為她是被楊勇和雲昭訓合謀害死的。
楊勇又讓雲昭訓主持太子宮,違背了禮法,這也讓獨孤皇后大為惱火。
而楊廣卻很會包裝自己,他除了壯大實力,拉攏朝中的大臣之外,在生活上也十分謹慎,他把晉王府的妃嬪都打發了出去,只寵愛蕭皇后一人。
這樣一來,獨孤皇后就越來越不喜歡楊勇,反而越來越喜歡楊廣了。
最終,隋文帝下定了決心,把楊勇的太子之位廢掉,改立楊廣為太子。”
李泰似有所悟:“按照你的意思是,本王當努力經營好揚州。”
房玄齡點了點頭:“你身為揚州大都督,管轄著二十二個州,如果經營得好的話,比當初的楊廣也是不差的。
至於朝中的大臣,像岑文字、劉思道、蘇勖、韋挺、杜楚客和柴令武等人可以在暗中交好。”
李泰聽了,心想不愧人稱房玄齡和杜如晦兩個人為“房謀杜斷”,果然有思路,有辦法,連聲稱讚:“聽了首輔大人的一席話,讓本王如同撥雲見日,茅塞頓開。”
房玄齡好像是想到了什麼:“只是這些朝中的大臣,還有一人,持觀望的態度,有待於你的爭取啊。”
“你說的這個人是誰?”
“那便是你的舅舅長孫無忌。”
李泰聽到房玄齡提到了長孫無忌,臉上閃過一絲憂慮和無奈:“只怕舅舅不會支援本王的。你和他關係最為要好,對他最瞭解。”
房玄齡長嘆一聲:“在這個世界上只有永遠的利益,沒有永遠的朋友。
當初,在你父皇沒當上太子以前,我和他以及你父皇都是同一條戰船上的。
我們同舟共濟,生死與共。
尤其是玄武門之變,我提出了方案,但是,畢竟長孫無忌和父皇是親戚,我比不了他啊,於是,讓他去規勸你父皇,否則,你父皇仍然很猶豫,始終對李建成和李元吉下不了手啊。
玄武門之變以後,我和長孫無忌結下了深厚的情誼。
但是,長孫無忌是個智者,他深刻懂得月滿則虧,水滿則溢,激流勇退的道理。
你父皇任命他官職,他卻固辭了,賦閒在家。
他就好比是當初的張良,張良幫著劉邦打下天下之後,論功行賞之時,劉邦讓他自擇齊地三萬戶。”
“照你這麼一說,劉邦對張良可不錯啊。”
“是的,劉邦這個人比較粗魯,動輒罵人,像酈食其那麼大年紀的人都捱過他的罵,有一次,他還騎到了周昌的脖子上。
但是,他對張良特別尊重,稱張良為子房,把張良當作自己的老師。”
“劉邦若是能多讀點書,就更好了。”
“當然,張良並不是一貪心的人,他只選了一個留,因為那裡是他和劉邦第一次見面的地方,有紀念意義,張良也沒要三萬戶,只是要了一萬戶。
在這一點上,微臣比不了他啊,沒有他那麼灑脫。
後來,你父皇讓微臣和長孫無忌一起編纂《貞觀律》,當然,微臣還要編纂《晉書》,自然是他多辛苦一點了。”
李泰也知道長孫無忌非常了不起,深得父皇的信任,長孫無忌越是主動辭官,父皇對他的印象就越是好,雖然他賦閒在家,但是,他在父皇的面前說話,依然很有分量。
“首輔大人,你覺得,他會支援李承乾嗎?”
房玄齡低頭沉思了片刻:“聽說,有一次,李承乾專門去拜訪過他,但是,好像並沒有得到積極的響應。這也好理解,你們倆都是他的外甥,他本應該一視同仁。”
“可是,李承乾是太子,本王和他的身份不同啊。”
房玄齡笑了:“長孫無忌可不是那個死腦筋,因為他知道歷史上,太子最後沒有當上皇帝的有很多。
不是太子的,也不一定就當不了皇帝。
比如,劉榮、劉據、楊勇和李建成都是皇長子,也都是太子,可是後來,沒有一個當上皇帝的,劉榮和劉據是自殺身亡,楊勇被楊約活活勒死,李建成被你父皇射殺,全死了;
劉徹、劉弗陵、楊廣和你的父皇都不是太子,可是,卻都當上了皇帝。
而且這幾個人都很有作為,雖然隋煬帝最後被宇文化及所害,身首異處,亡了國,但是,不能因此否認他的功績:
他西征吐谷渾、降服西突厥、迫使東突厥臣服於隋朝、南征琉球島、北擊契丹,收服營州,使得隋朝的疆域進一步擴大;
他之所以失敗,一方面是因為他好大喜功,巡遊無度,另一方面,他沒有把內部矛盾處理好,尤其是瓦崗軍給隋朝帶來了巨大的創傷,再加上他三次東征高句麗都以失敗告終。”
聞言,李泰覺得自己將來做太子也更有希望了。
“首輔大人所言極是,回頭我抽空去拜訪一下舅舅。”
兩個人又聊了一會兒別的,李泰起身告辭。
李泰離開房玄齡的府上,乘坐八抬大轎返回自己的府上。
因為李泰太重,人少了,抬不動他。
為了避人耳目,他們沒走大道,而是走一條林蔭小道,在道路的兩旁有花草樹木,煙霧迷漫,給人一種陰森的感覺。
秦勇在轎旁,有一搭沒一搭地和李泰說著話。
只聽轎內的李泰說:“這世上的病真是千奇百怪,你說房遺愛到底得的是什麼病,你能治好嗎?”
“請大王放心,卑職有十成的把握將他治好。”秦勇信心十足。
“房遺愛長得儀表堂堂,不喜讀書,武力過人,卻聽說他那方面不行,也不知是真的還是假的。”
“估計他是沉溺於酒色,把自己給整廢了。”
“如果真是那樣的話,那他也是咎由自取。”
李泰說到這裡把窗簾挑開,看了看外面:“這裡陰氣森森的,不會鬧鬼吧?”
“怎麼,大王還相信鬼神之說嗎?”
“本王倒是不信,不過,在很多時候,有些東西也不太好解釋。”
“卑職是行醫之人,對這些東西最是不相信了,如果真遇到鬼的話,卑職第一個衝上去將他打跑。”
就在他們講說之間,忽聽一名轎伕喊道:“你們看,那是什麼?”
李泰順著他手指的方向,隱隱約約看見前面數丈遠之處有一個身著白衣的女鬼,在風中飄來蕩去,然而,最令人可怕的是那女鬼沒有頭。
“鬼!無頭女鬼啊!”秦勇喊了一聲,嚇得帶頭跑了。
那八名轎伕見秦勇跑了,把轎子落在了地上,也都不管李泰的死活,撒丫子跑了。
“回來,都給本王回來!”李泰氣急敗壞,怒上心頭。
他心想那秦勇頂不是東西了,剛才他還說會第一個衝上去,沒想到他卻第一個跑了。
這時,卻沒有一個人聽他的,都跑得沒影了。
雖然李泰不相信這世上有鬼,可是,此情此景,他的心頭也是狂跳不已。
只見那無頭女鬼在風中游蕩,最後,在距離李泰約兩丈左右遠的地方停下了。
“你可是越王李泰?”無頭女鬼的聲音淒厲而又刺耳。
“正……正是本王。”李泰嗓音發顫。
“你的陽壽已盡,且隨我一起到陰曹地府去吧。”那女鬼說話的語氣不容反抗。
“女鬼,不,大仙,本王年方十二歲啊,你們是不是弄錯了?”
“胡說,每個人的壽命都不是一樣的,有長有短,你雖然只有十二歲,可是,你已經享受了人間的榮華富貴,你還有什麼遺憾呢?我時間有限,你就不要拖延了,快隨我來吧。”
李泰想要逃跑,奈何他太胖了,兩腿發軟,根本就動不了步。
“你怎麼還不走,左右判官,架著他走。”
此時,又過來兩個惡鬼。
只見他們到了李泰的面前,拿出一個黑布口袋,把李泰的腦袋給套上了,架著李泰就走。
“本王還不想死,你們要把本王帶到哪裡去?”
“自然是帶你去閻羅殿了。”
李泰迷迷糊糊地,也不知走了多久,走了多遠,跟著他們來到了一個地方。
他只覺得寒氣逼人,渾身上下涼嗖嗖的。
時不時地耳邊還會傳來各種厲鬼的怪笑聲。
他心想,難道說自己已經死了嗎?
如果真是那樣的話,他覺得自己太虧了,自己還沒娶媳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