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葫

第2章 黑水真法

這黑水真法,共有十三層境界,乃是神宗魔門嫡傳。

修煉到最高層次,不惟是操縱水流,更能與真水之力合一,化身黑龍,騰雲駕霧,操雷控電,興雲佈雨,呼風喝浪,威能無窮,神通廣大,與上古時候的真龍也相差無幾。

黑水真法修煉到極致所化的黑龍真身,雖然比不得神宗魔門的十大魔神厲害,卻也算是第一流的法術了,真到了修行大成,普通修行之士也盡非敵手。只是修行甚難,若無勇猛精進之心,一路硬闖,不生絲毫怯意,往往便會停滯不前,苦修數十年而無寸進。

這些事情,藍犁道人都不曾說給焦飛知道,這些修道的禁忌,知道的越多,反而越加縮手縛腳。焦飛又是少年心性,從小就豔羨古書上諸般傳說中的仙人,修為的極為勤勉,倒也符合了黑水真法修習心境。

焦飛跟著師父,寄居在長安的一座極為偏僻的小道觀裡,藍犁道人也不出門,只是整日閉關打坐,焦飛不敢偷懶,左右也沒什麼事兒,一天到有七八個時辰在琢磨黑水真法的精義。

他們師徒寄居的那座道觀甚是破舊,但是卻有十幾畝薄田,算是有些出產,倒也不用去操心飲食。那道觀只有一個年邁的老道士,帶了兩個徒弟,都是氣息奄奄,行將倒斃的模樣,整日價比焦飛的師徒要懶上十倍,往往餓上三五日,才卻不過腹中飢火,勉為其難的做上一頓飯。

焦飛本來以為這家道觀甚窮,沒有存糧這才如此,後來知道真相,只能默然無語,接過了這炊食的責任。

雖然焦飛在家時,從未進過庖廚,但這種事兒本來便不難,也無需什麼天份,想要做到天下美味,那是肯定不能,不過讓觀中大小五口吃到飽,卻是閒事一件。

除了這兩件事兒,焦飛別無煩擾,在這座道觀住了十餘天,偶然聽得道觀外行人路過,談起明日就是長安水陸大會之日,便起了心思,想要去看熱鬧。

只是藍犁道人平日沉默寡言,便有幾分難以接近,他這個徒弟還是暫時記名,當然不敢擅專,私自離開道觀,便去向藍犁道人求懇。

正好藍犁道人打坐醒來,聽得焦飛要去觀看水陸大會,微一思索,居然便答應了下來,說道:“這水陸大會上多半都是些沒甚麼法力的騙子,但也不保,有幾個高人藏身,你看熱鬧便罷,但是不許惹事。我這裡有一袋金子,你順便買回幾件道袍來,既然入了我門下,不可再做俗家打扮!”

焦飛接過師父給的口袋,便是心中一跳,暗忖道:“便是白石鎮上最富庶的大戶,家中也未必存有這許多金子,看來修仙之人能夠點石成金之言,非是虛假,日後我定能學到這般法術。”這一口袋金子,讓焦飛更堅定了求道之念,他出門而去,按照平時跟寄宿的道觀中,兩名小道童打聽來的路徑,直奔長安最寬闊的朱雀大街。

時大唐乃天下第一富庶國家,不但朝中政治開明,有良相名臣治事。更有開疆拓土的猛將,屢次遠征西域,皆大勝而歸,武功鼎盛,諸夷賓服。兼且文風開放,文壇大家輩出,華彩文章遠超前代。西域,海外諸國,無不敬仰大唐文明,源遠流長,常有使節團來朝拜,甚或諸國王子國主,亦有長居長安,不捨離去者。

光是這長安城的氣象,便有詩曰:“好城好景看不足,西域胡娘舞姿翩”之感慨。

朱雀大街乃是長安正街,從長安城正北的玄武門直到皇宮之前,都是坦坦蕩蕩的一條筆直大道,寬闊足夠容納八架馬車並行,玄武門兩側,更有東市西坊,乃是長安城,乃至大唐,甚或天下最為熱鬧,繁華的集市,不要說大唐國物產,就算是西域的馬匹,兵刃,海外諸國的香料,奇巧之物,都是應有盡有。

大唐當今天子李膺,欲舉辦的水陸大會,便在這朱雀大街上舉行。焦飛走遲了一步,到了朱雀大街時,只見街路兩旁人山人海,他欲待擠進去,卻力氣不繼,只能在外圍搬來幾塊磚頭,墊了腳張望。

從玄武門陸續走進一批批的僧道異人,有那風塵僕僕,衣衫襤褸,卻顯得器宇軒昂者,也有著手下弄個大托盤捧了,有吹吹打打,前呼後擁,自己卻端坐不動,顯示高人一等者。當今天子好道,因此這番不遠千萬裡來長安之人著實不少,甚至西域胡僧,海外怪人,亦參與此盛事。

焦飛畢竟跟藍犁道人學了一月有餘的黑水真法,平時凝聚法力於雙瞳,便能看到周圍人身上有一圈隱約靈光。他眼光雖然不算銳利,卻也看得出來,這些僧道異人,十分之九,沒有什麼本事,眼中神光散亂,頭頂不見靈光,顯然是半分法力也沒有的騙棍。剩下的十分之一,雖然比尋常人強些,卻也有其極限。

不過也有那看起來頗為奇異之士,焦飛看了小半個時辰,見到一個乞丐,腰盤巨蛇,闖入了朱雀大街。這乞丐雙眼中似有紅光吞吐,頭上有一股黑氣隱隱約約的沖霄。顯然便是他師父所說,是個不知什麼原因,藏身在這些騙棍之中的高人。就連那乞丐腰間的大蛇,也通體赤紅,罩了一層火光般的妖氣,頂門上隱約有獨角隆起,雙目如電,蛇信吞吐,其疾如電,顯然也非是常物。

那乞丐面目兇惡,腰間又盤了此等惡物,果然無人敢靠近他,任憑這乞丐閒庭信步,走在朱雀大街上,宛如狀元公遊街般灑脫。

焦飛正看的讚歎,突然背後有人推了他一把,焦飛頓時立足不穩,從站立磚頭上跌了下來,他回目正要怒斥,卻看到一個白衣少女,略帶歉意的一笑,雖然年齒尚幼,但是明眸皓齒,肌膚如雪,盈盈一笑,宛如異花綻放,不可方物,是個十足的小美人胚子。

“是後面人太擁擠,這才不小心推了公子一把,蘇環別非有意,還望公子勿怪!”

焦飛往後一望,卻不見這白衣少女身後有人,心中微覺奇怪,但是一股惱火卻漸漸平息了。回禮道:“些許小事,小姐無需介懷。只是此地人多,還望小姐多加小心,免得跌傷了。”

焦飛雖然詫異這少女如此美貌,怎會獨自上街,卻也不想多惹事端,只當那女孩兒也會自行區處。沒想到這個叫蘇環的少女,卻扯了扯他的衣袖,溫言軟語求懇道:“蘇環好不容易才偷跑出來,就是想要看看一眼水陸大會,只是來的晚了,個子又矮,什麼也看不著。不知公子可否借足下幾塊磚石,讓蘇環看上兩眼?”

焦飛也是心思剔透的少年,聞言一笑,倒是讓開了位置,讓那女孩兒登了上去。他看了許久,倒也看不出來這水陸大會有甚奇異,雖然確實熱鬧,不說本土的僧道異人,有諸般做派,還有那海外奇異人士,吐火吞劍,把戲極多,那是白石鎮上無從得見的奇景。但真正的高人,卻寥寥無幾。

若是焦飛還未拜師,當然看的興高采烈,當他拿這些人跟師父一比,頓時把大唐天子舉辦的水陸大會上的僧道異人都比了下去。

“我師父半夜裡都能看出來一圈黑光來,把整座道觀都籠罩了,這些人加起來都沒有那般強,也不知這李家皇帝,舉辦這水陸大會,真能夠延壽不能。”

焦飛暗自忖度了一會,偶然扭頭,看到那白衣少女臉色大變,似乎有些咬牙切齒,又有十分惱怒的模樣,偏偏又帶了三分嬌憨,著實動人。他不知那少女看到了什麼,只是往朱雀大街方向一望,見到一股妖氣沖霄,但是在妖氣之上有有一圈靈光籠罩,氣場強橫為這場水陸大會僅見。焦飛心中暗道奇怪,正想是否看了熱鬧就回去,卻聽得前方有人議論紛紛道:“果然是皇家氣象,這才是盛世繁華,才有這些奇人異士八方來潮。現在光是遊街就有這般好看,不知待會蘆蓆鬥法是什麼景象。”

“原來待會還有蘆蓆鬥法,不知那有是什麼節目,不過我到哪裡能尋到一個一目瞭然的所在,不然這般擠擠擦擦,我身子矮小什麼也看不到啊!”

焦飛遊目四顧,突然覷得朱雀大街正東,有一座高塔,他本來就是好弄奇巧的性子,心中暗道:“這座高塔正靠著朱雀大街,距離皇宮也不甚遠,想必蘆蓆鬥法的時候,那李家皇帝要做皇城樓上觀看,自然要距離那裡近些。”

焦飛拔腳正待要走,卻聽到一個溫軟的聲音,歉意十足的說道:“這位公子,我佔了你的位子好久,只怕你等的心焦,十分歉疚了。”

焦飛聽得是那少女蘇環的聲音,頭也不回,搖了搖腦袋說道:“此等小事,這水陸大會也沒什麼好看,我已然看過了,便算罷了。”

蘇環嫣然一笑,當真明豔無雙,素手一指焦飛剛才看過的那座高塔,低聲說道:“待會就要蘆蓆鬥法了,那座塔是當朝尚書嚴綱,為了他母親祈福所造,正適合觀看,不如我們偷了爬上去,一起看熱鬧罷!”

不等焦飛答話,這女孩兒大大方方的挽了焦飛的手兒,兩個都是十二三歲的年紀,宛如金童玉女一般,攜手而行,如果不是眾人都在觀看水陸大會的熱鬧,無人關注。光是焦飛和這叫蘇環的女孩手挽手的模樣,便是一道極為亮眼的風景。

焦飛雖然身子不好,瘦弱了些,臉色也有些蠟黃,但是劍眉朗目,相貌堂堂,跟隨荊夫子讀了幾年書,略帶了六七分的書卷氣,自也是俊俏的少年郎一個。

若非他有些已經有了三四分儒雅士子的風範,焦飛母親上門提親,林家母女也不會立時應允。除了看焦飛生的不錯,配得上自家女兒,林寡婦也覺得焦飛聰明伶俐,將來大有前途,若是真的考中了舉人,進士,不光是門楣榮耀,還會帶契她母女二人,後半世衣食無憂,人前顯貴。

焦飛被蘇環把手一拉,頓時心中一熱,他雖然性子頑皮,但生性純良,又在荊夫子門下,得以薰陶了為人處世之道,頗懂禮儀。深知男女授受不親,不該跟這麼一個陌生的女孩兒,如此親近,但蘇環身上也不知怎麼,讓他有一種十分願意親近的氣息,遂一言不發的任由蘇環牽手走了一遭。

蘇環似乎對長安城十分熟悉,穿大街,過小巷,便來到本朝尚書,嚴綱家宅的後面,她拍了拍焦飛的肩膀,焦飛知機,半蹲了下去,蘇環素白的弓鞋,在他的膝蓋,肩膀上輕踏,抓著牆頭的青磚,便容容易易的爬了上去,騎在牆頭上,向焦飛含笑招手。

焦飛兀自感受到蘇環剛才在他身上爬踏,那一股馨香無比的氣息,心中正微微盪漾,突然仰首望向牆頭的蘇環時,心頭猛然一跳,暗忖道:“早聽說,修行之士,要保童男之身,純陽之氣。我好容易有了這千載難逢的機緣,跟隨師父修煉,怎麼見了這個女孩兒,就春情盪漾,風騷難耐起來?”

心中有了這一份定力,焦飛不但未有拘謹,反倒也放開了胸懷,心中暗道:“只要我不生邪念,便是花叢滾過,也不打緊。本朝元稹和尚,便有那一句:取次花叢懶回顧。我為何不能學學那君子?”

焦飛心中這麼一岔念,全然忘記了自己身體羸弱,根本不擅爬牆。這般高的院牆,他本來不可能攀爬的上去,但不知怎麼,心中有事牽掛,居然一翻身就上了牆頭。當焦飛騎在牆頭上,和蘇環面面相對時,這才猛地想道:“我怎麼居然也能爬上來了?”

蘇環見焦飛臉上蹭了些土,笑盈盈的伸出衣袖,幫他拂拭乾淨了,這才說道:“今次水陸大會,嚴尚書定然要陪著李家皇帝,他們家中人想必也不願意拋頭露面,那座塔上想必無人,我們趕緊去吧!”

蘇環素袖輕盈,拂拭在臉上,自由一股溫香,但是他剛才已經醒悟過來,不但未有心馳神搖,反倒心胸開闊起來,對蘇環這看似親暱的舉動不以為意。壓低了聲音答道:“正是如此,我們下去吧!”

有了剛才的經驗,焦飛往下一跳,足下也不知怎麼就生出一股柔勁來,居然點塵不驚,然後他便在牆頭一靠。蘇環抿嘴一笑,伸出小巧玉足,仍舊是踏在他肩膀上,輕輕爬了下來。只是這一次,蘇環的俏臉上,竟然生出一股紅暈來,看來宛如朝霞生輝,明珠澤露。

焦飛整日價跟著師父修行,倒也不曾體悟進境如何,但是在這嚴尚書府邸院牆上,一上一下,頓時有了些許感悟。

黑水真法乃是秉承上古修行之道,最重淬鍊肉身。

上古之世,神魔不分,生靈皆是強橫無匹,或身材高大,宛如山丘,或三首六臂,呼風喝電,或眼如日月,掌託四海。自從媧凰集上古之民血脈,捏造生靈,後世之人血脈中便混有上古眾神魔的血脈。

神宗魔門便是以玄奧法門,尋找血脈中那一絲上古真靈,滋養壯大,最終返本復原,化為神魔之軀,威能自然強橫,亦是長生正道。

焦飛修習黑水真法,不過月餘,連第一層心法也未練成,自然還談不到淬鍊身體。但是他日夜修煉,得了真水之氣滋潤,身體便比之前矯健一倍有餘,只是真水之氣,潤物無聲,他自己還不知曉罷了。

這一次牛刀小試,才顯出來幾許不凡。

焦飛把全部的心思,都放在了身體的變化上,便未有注意到蘇環俏臉浮現的羞澀之意。嚴尚書乃是三朝元老,又是數百年流傳的門閥世家,這一座宅院極為闊大,光是院落就有幾十重。焦飛雖然溜了進來,但是這尚書府四通八達,處處有門,迴廊無數,卻不知該往何處,才是正路。還是蘇環挽了他的手,前面帶路,這女孩兒就像是在自家一般,繞過了幾重院子,連一個嚴府的家人也未驚動,就來到了那座高塔之下。

這座高塔是嚴尚書為了母親祈福,特意著工匠,按照佛門最高規格,建造了一十三層,層層有佛,最頂上供奉了從長安大伏龍寺求來的大鵬明王像,雖然本名為慈恩塔,但是滿長安的人都喚為明王塔,或者大鵬明王塔。

嚴尚書家資豐厚,這座大鵬明王塔修建的就十分氣派,從上到下,通體用青磚打造,牢固無比。因為時常會有人拜祭,平時也不曾上鎖,只是素少人來。焦飛和蘇環手挽手,拾階而上,倒也別有一番幽靜。待得兩人登上第十三層,大鵬明王塔最高處,那蘆蓆鬥法已經開始了,滿長安都聽到滾雷般的喝彩之聲。

本朝天子李膺,畢竟是百歲帝王,能穩坐龍庭數十年,也並非庸庸碌碌之輩。亦擔心尋來的奇人異士,都是些草包,這才在水陸大會中,設下這蘆蓆鬥法,讓八方來的僧道異人,各顯其能,優勝者方有賞賜。

皇城前,已經搭起了丈六高的木臺,寬長皆是百步,此刻已經有兩名道人正在臺上鬥法。西首的道人身穿黃袍,頭束高冠,雙手叉腰,一口松紋劍丟溜溜亂轉,只在身上身下亂飛,他的對手是一名鬚髮皆白的老年道士,一身道袍頗為古舊,雙目似開似閉,雙手把拂塵夾住,也不知正在唸什麼大咒。

這兩名道士,卻都有些材料,身上的靈光比常人強勝了三五倍,尤其是那黃袍道人,身上騰起一股靈蛇般的靈氣,把松紋古劍操縱的如飛一般,讓焦飛好生羨慕,心中暗忖道:“我修煉了一月有餘,才不過能操縱些微水汽,這道士不用手腳,單憑一股靈氣,就能運劍如飛,應該便是傳說中的劍仙了?不過這道士本事有限,那日圍攻我師父的幾道青白光華,似乎比這黃袍道士的功力,深厚了不知多少倍。”

焦飛看得入神,蘇環卻並不去看,蘆蓆上的鬥法,只是把一雙妙目四下尋找,當她看到那名弄射的乞丐時,這才微微吁了一口氣,一股惱恨之意湧上了心頭。

那黃袍道士舞劍半晌,這才微微側頭去看皇城樓上,心中暗道:“我這般賣力,那大唐天子總該看到本道爺的劍術高妙了,這老道士裝神弄鬼,先打他下去,露露威風。”想到此處,黃袍道士一聲大喝,噴了一口真氣,那頭松紋古劍宛如打閃一般,猛地向那老道士戳了過去。

雖然兩人之間有十餘步的間隔,但是這黃袍道士的御劍之法,快捷無倫,只是一個呼吸,劍光就到了那老道士的頭頸上。黃袍道士正心中得意,他倒也不想傷生害命,只道嚇這老道士跌一跤,將之逼下高臺,也就算是在眾人面前露臉了。

那老道士雙手一抖,掌中的拂塵根根銀絲,突然暴漲了起來,化成了漫天的絲網,把黃袍道士的那口松紋古劍一網罩住。這才慢條斯理的一指,分出一縷拂塵的銀絲,把那黃袍道士打出了高臺,這場鬥法兔起鶻落,倒是精彩無比,眨眼間就形勢逆轉,那黃袍道士被打落高臺,連那口松紋劍都不敢要了,掩面狂奔而去。

老道士大勝之後,衝著皇城樓打了個稽首,便又似睡非睡的站在高臺上,似乎全不把臺下的轟然,當做一回事兒。

焦飛倒是看得明白,他老師藍犁道人曾跟他說過:“修行之士,望氣之術乃是入門的功課,大家孰強孰弱,道行高低,一眼就能揣摩個十分之九。若是看不出來對方的道行,那也就不必跟人鬥法了,那一定是人家的道行高出你十倍。”

那老道士雖然一團精氣,都團在胸腹之間,宛如一枚丹丸,滴溜溜圓潤無比。不似那黃袍道人把靈氣都釋放了出來,籠罩周身般勢大。但是真氣凝練,實是勝過了那黃袍道人幾倍。

看完這一場鬥法,焦飛忽然心中想道:“連我都能看出來,那老道士遠遠比那黃袍道士強,為什麼那黃袍道士卻不覺得?他剛才得意洋洋,似乎穩操勝券,可不是假裝的,難道他居然看不出來對手的強弱麼?總不成,他的法術比我還差。”

焦飛想到這裡,又覺得不太可能,明明那黃袍道人顯露的法術,怎麼也比他才修煉月餘的淺薄法力,要強橫百倍,這個疑團他想不明白,便打算回到道觀,去問師父。

這會功夫,又有一名虯髯大漢,躍上了高臺,這大漢雙手上綻放起紫色雷電,看起來威勢無雙,揚手發雷,宛如神祗般威風凜凜。這次那老道士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不但把拂塵化成了一張銀色大網,還把一縷拂塵的銀絲,化成一條銀鞭相仿,蛟龍般飛舞,幾次都險些把那虯髯大漢抽下高臺。

這一場鬥法,比剛才那場又精彩了幾分。焦飛看的入神,偶然回頭,卻見蘇環似乎神不守舍,一雙妙目,盯著人群之中,他順著蘇環的眼神望去,恰好看到那舞弄赤鱗大蛇的乞丐,心頭微微一愣,忖道:“這乞丐有什麼好看?蘇環似乎跟他有仇一般,不過若是這乞丐上臺去,只怕那兩個加起來也不是他的對手。”

老道士跟那虯髯大漢鬥了不過一炷香的功夫,皇城樓上就傳下了旨意,讓兩家罷鬥,喚兩人到皇宮內款待。這兩人表現各不相同,被小太監領入了宮中,卻讓臺下的那些人好生羨慕。不旋踵又有一名胡僧腳踏五彩光華上了高臺,這一次不用有人上去爭鬥,皇宮內就再次有旨意出來,把這名胡僧也喚入了大內。

焦飛這才看的明白,原來的蘆蓆鬥法,並不一定要分出勝負來,只要上去之人顯露出一身的法力,就會被召喚入宮。顯然那大唐天子並不在意誰人勝負,只要是有本事的便會延請,只要能為他延壽一紀,自然是有本事的人越多越好。

晃眼間,就有十三四人被喚如了皇宮大內,那些小太監跑進跑出,倒也頗為熱鬧。那些沒有本事,只有幾手哄鬼的法術之人,雖然極為心熱,卻不得大唐天子召喚,顯然李家天子身邊也有懂行的高人。

焦飛偶然試著往皇城頭一望,只見一條五爪金龍,似雲似霧的在屋簷上盤旋,自己什麼也看不清。這才明瞭,世人所傳,皇帝乃是真龍之言不虛。只是那條五爪金龍奄奄一息,似乎全無精神,垂垂老態,盡露無遺。

晃眼天已過午,皇城樓上有大太監傳下話來,皇恩浩蕩,賞賜諸位參加水陸大會的法師午宴,很快便有宮中的力士,抬了百餘桌酒席到了朱雀大街,那些各路的奇人異士,都一一入席。那十幾位被選入宮中的,自然有更好的招待,比朱雀大街上這些,又更勝一籌。

焦飛肚內咕嚕一聲,卻是忍不住也有些腹飢了。蘇環聽到這聲音,嫣然一笑道:“尚書府中,定然有許多飲食,他們也吃不了,不如我們偷偷去廚房找些吃的,再回來看這水陸大會的精彩關目如何?”

焦飛匆忙搖了搖頭,說道:“出來這半日,已經極為難得,我再不回去,只怕師父惦記。”

雖然這水陸大會,到了蘆蓆鬥法,比之前遊街更加精彩十倍,但是焦飛也知,這蘆蓆鬥法只怕沒有個十天半月都比不完,自己總不能一直就這麼看下去。雖說師父藍犁道人那裡,並沒讓他及早回去,但是焦飛深自珍惜這份求仙的緣分,隨時自警,不想惹惱了師父。

畢竟人生不過百歲,歲月如白駒過隙,便是一朝天子也渴望能夠長生不老,焦飛有了這般天大的機緣,向道之心極為堅定,硬是壓下了心猿意馬,舉手跟蘇環告辭。蘇環小臉上極為失望,但是她同焦飛不過素昧平生,縱然想要挽留,也不知該用何許言辭。

何況蘇環趕來長安,並非為了見識水陸大會,而是另有意見重大的事情要做。

焦飛下了大鵬明王塔,也不禁有些悵然,蘇環面目可喜,落落大方,兩人又是一見如故,這麼分手之後,只怕是別無相見之日。雖然焦飛不知師父來長安有何事情,但是想必不會在這繁華之地久居,日後不知是天涯海角,還是深山古洞,在和蘇環見面的機會,微乎其微。

他正要尋了路徑,離開尚書府,偶然扭頭,卻見大鵬明王塔上黑氣如柱,沖霄幾十丈高,不由得心中大驚,失語道:“剛才還不見塔上有什麼動靜,怎麼這就衝起如此高的一股黑氣?聽師父說,玄神釋雜四家,修行各有不同,身上的靈光也迥然有別,但是這一股黑氣,汙穢邪祟,定然是不是人類的修士,只有吞噬過無數生靈的妖怪,才會釋放出來如此陰暗的妖氣來。”

焦飛記掛了蘇環還在塔上,連忙大步就往回趕,大鵬明王塔共有一十三層,雖然焦飛修煉了黑水真法,體力大增,但是這一下一上,也讓他氣喘吁吁。好容易爬上了第十二層,焦飛聽得一個男子的聲音,陰沉沉的笑道:“蘇娘娘,你也有五百年道行,不過卻定然不是貧道的敵手。若是束手就擒,我奪了你的內丹之後,還會放你殘魂一條生路。若是定要頑抗,我這渾天幡還差了幾個主魂,待會擒下你可就不客氣了。”

“果然是有妖人作祟,不過蘇環姑娘怎麼又是什麼蘇娘娘了?難道她是當朝天子的嬪妃不成?”

焦飛心思敏銳,並未有一鼓作氣,衝上去,而是隱在樓梯口處,向上仰望,見到一個年約五旬的黑袍道人,手持一杆丈八長幡,長幡的杆似乎是精鋼打造,幡面卻不知用什麼織就,黑森森的,繪著周天星辰,那黑袍道人,把手中長幡隨意翻轉,隱有一股似霧非霧的氣息,在幡面上翻騰纏繞。

蘇環一張俏臉上,全是嚴霜,恨恨的說道:“王道緣,你不要以為投入了禾山道,學了些邪門歪道的法術,就如此張狂。如果不是你,我姐姐怎會被姚開山捉去?這深仇大恨,我正要找你討回,既然你敢強自出頭,我正好把你擒下,看那姚開山是否能救得了你!”

那黑袍道人呵呵大笑,一抖手中長幡,頓時有十餘條黑氣垂下,蘇環雙手一分,一條潔白晶瑩的長鞭倒卷而上,和那黑袍道人鬥在了一起。

焦飛看的目馳神搖,心中暗道:“剛才我也沒看出來,蘇環居然也是個有法力在身之人。按照師父的說法,必是她的法力比我高明十倍,不過這也不稀奇,我才跟了師父一月有餘,若是修行之士不比我強出這許多,才是真正的怪事哩!”

焦飛雖然不知蘇環為何瞞她,但畢竟和這女孩兒多了幾分交情,心中便十分偏向。何況那黑袍道人名目可憎,又直言自己用生魂煉法,一定是個無惡不作的邪派妖人,心中早打定了主意,要助蘇環一臂之力。

他黑水真法還只修煉到,能夠操縱一團淡淡水霧,最近長進了幾分,也只能讓這一團水霧的移轉距離稍遠些,也不過七八步的遠近,過此就無能為力,任憑那水霧散去。

這點本事,自然無力插手蘇環和那黑袍道人的爭鬥,但是焦飛卻另有想法,暗忖道:“若是那黑袍道人和蘇環斗的緊時,我這一團水霧打到了他的臉上,涼的他一愣神,蘇環便可取勝了。”

那黑袍道人王道緣,手中的那道渾天幡極是妖異,條條黑氣垂下,宛如怪蛇亂舞,蘇環的一條長鞭,看起來竟然十分弱勢,兩人在大鵬明王塔第十三層狹小的空間爭鬥,處處危機,好幾次蘇環都險些被那黑袍道人的渾天幡裹中。

焦飛偷看了一會,手心就捏了一把冷汗,他鎮定了心神,覷得那黑袍道人長幡上黑氣變化的一個緊要關頭,把手一抖,一團水氣宛如彈丸一般,正中那黑袍道人王道緣的面門。王道緣不曾提防,樓梯口下,還潛伏著他人,被焦飛這一團水氣打的一愣,還道是蘇環使用了什麼出奇的法術,手中的長幡不禁就慢了一分,露出了老大的破綻。

蘇環本來道行就比王道緣高出一線,只是王道緣投入了禾山道,學了一身的邪法,練就的這一杆渾天幡實在太過驚人,雖然這杆渾天幡還未有祭煉至大成之境,但蘇環也應付的極為吃緊。見到這大敵突然露出破綻,蘇環哪還肯罷手?手中長鞭一抖,極為刁鑽的一繞,就從王道緣的口中穿了進去,後頸鑽了出來。

那王道緣雖然一身邪法,也受不起這麼重的傷勢,屍身撲通倒地,化成了一頭碩大的黑狼,通體剛毛如鐵,雙目血紅,只是身上半分氣息也沒有了。

蘇環眼波盈盈,望向焦飛的眼神裡滿是謝意,盈盈萬福,謝道:“蘇環蒙難,多虧公子搭救,不知如何感激才好。你剛才離去,怎麼又回來了?”

焦飛看到那黑袍道人,死後化成了黑狼,倒也心驚。這時他也猜度出來,蘇環恐怕也非是人類,只是仗著膽大,蘇環又生的面目婉約,倒也能保持了一顆平常心,擺了擺手答道:“我這點本事,怎麼能救得了蘇環姑娘,只是湊巧嚇了這道人一跳,僥倖罷了。只是不知這道人是什麼來歷?”

蘇環微微遲疑,伸手撿起了那黑袍道人王道緣丟下的渾天幡,低聲說道:“這王道緣是苗疆十萬大山,三百年成精的一頭鐵背蒼狼。我和姐姐也住在十萬大山之中,和他也算是緊鄰。只是王道緣不思修煉,只想取巧,多次和我姐妹爭鬥,雖然屢次輸了,我姐姐寬宏,都放過了他。但是這賊子心毒,竟然勾搭上了禾山道的姚開山,設計把我姐姐捉了去,要練那獨門的邪法。”

“恰好李家皇帝要開水陸大會,那姚開山聽說被點中的修行之士,可以封官得賞,就貪圖繁華,從苗疆趕來長安。我一路上跟著這兩人,想要救回姐姐,只是在長安人生地不熟,那姚開山法力甚是了得,我幾番謀劃,都不曾得手,還險些把自己陷在這兩名賊子的手裡。”

焦飛心中一動,順口問道:“那姚開山可是腰間盤蛇的惡乞丐?”

蘇環眼中盈盈有淚,低聲答道:“正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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