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葫

第2章 黑水真法

焦飛平時讀書之餘,最喜歡看神怪誌異的文章。本朝從開國皇帝,到如今的李膺天子,都仰慕佛道,因此多有不得志的文人喜歡寫這些文章,雖然不入文壇大家主流,卻也流傳極廣,素來有東南西北四大家之稱。

焦飛最喜的《禹鼎志》便是南方第一大家吳承恩編撰,北方名聲最盛的,就是自號狐中才子的蒲松齡。此人所著的《聊齋》一書,也不知寫了多少才子和妖狐,花精,豔鬼相戀的故事,每每感人淚下,只是焦飛年紀還幼,不喜這些香豔文章,更喜歡曠世英雄,翻天覆地的鬥法。

但是那一部聊齋,他卻是看過的,蘇環這般模樣,讓他想到了那惡乞丐姚開山腰間所盤的赤鱗大蛇,心中暗道:“不會這女孩兒是蛇精變的罷?難道那條赤鱗大蛇便是蘇環姑娘的姐姐?”

蘇環不肯明言自己的身份,焦飛也不好動問,便說道:“既然這鐵背蒼狼怪跟那姚開山學的邪法,想必那禾山道的姚開山法力更厲害。蘇姑娘你打算怎麼救回令姐?”

蘇環雙手一搓,把掌中的渾天幡縮成了數寸大,籠在在衣袖裡,泫然搖頭道:“我也不知,只希望那惡人,自己粗心大意,讓我救了姐姐,便逃回十萬大山,去往那深山之中,讓他再也找不找。”

焦飛雖然喜歡弄些稀奇古怪,但是心腸不壞,見蘇環可憐,就動了相幫之念,只是他自己也沒什麼本事,不知該如何開口勸慰這女孩兒。

焦飛看到地上的黑狼屍身,有些皺眉道:“這大鵬明王塔畢竟是嚴尚書家的私產,不能把這東西放在這裡,只是這頭黑狼如此巨大,怎麼才能搬運出去?”

鐵背蒼狼怪王道緣死後,身上的道袍便穿不住,蘇環伸手把他腰間掛的一個獸皮囊摘了下來,恨恨的道:“這卻無需擔憂,這禾山道的弟子,身上都會帶有這五陰袋,不但可以收著法寶和隨身應用的東西,亦能化去血肉,也算是一件犀利的寶貝。”

蘇環把獸皮囊一抖,一道半紅半黑之氣吐出,把鐵背蒼狼的屍身一卷,連地上的血漬都乾乾淨淨,一起吞了下去。這女孩兒順手把獸皮囊往焦飛手中一塞,爽快的說道:“王道緣雖然投入了禾山道門下,但他畢竟是異類出身,並沒有得傳什麼上乘法門。只練就了這個五陰袋和那杆渾天幡,渾天幡我收了,這五陰袋便歸你。”

焦飛正待拒絕,蘇環噗嗤一笑道:“剛才看你呆呆,沒想到居然有如此機智,竟然憑著那麼一手法術,就讓王道緣落敗身亡。想必他死後去地藏菩薩那裡,也很不甘心,只是被一團水氣打敗了罷!你是跟誰人學的法術?剛才我看你身上朦朦朧朧,居然連我也看不出來根腳,這才推了你一把,沒想到這一次頑皮,卻是不小的福氣。”

這女孩兒又哭又笑,又直承剛才乃是有意推了他一把,脾氣直爽,反倒讓焦飛多生出了三分好感,不禁一笑道:“我師父名諱,不大方便說起。只是我修煉才不過幾日,法力實在淺薄,惹蘇姑娘笑話了。”被蘇環這般一說,把話題岔開,焦飛略一猶豫,心頭也好奇這五陰袋的法力,便隨手收了起來。

蘇環柔聲說道:“禾山道是苗疆十萬大山最厲害的三大派之一,他們的法寶都是用人獸的生魂,血肉祭煉。渾天幡需要採六百六十六對雌雄雙獸,或者童男童女的生魂來祭煉。五陰袋卻是生靈血汙練就。如果這兩件法寶徹底祭煉完成,普通修道人的法寶碰上了立時便會被汙穢,除非練就罡煞之氣,才能護住自家的法寶。我的道行還差,若不是仗著苦練的巽風鞭法,變化靈活,讓他的渾天幡上的黑氣碰不到,最多撐個十幾下,就要被他廢了我苦練的這一根白鱗鞭。”

焦飛倒是聽過師父藍犁道人說起,各家各派祭煉法寶的手段,似乎藍犁道人對大荒派祭煉法寶的本事最為推崇,其餘諸家便不大放在眼裡。禾山道這名字,藍犁道人從未跟焦飛提起,他也不知道這兩件法寶的威力如何。

聽了蘇環的介紹,焦飛暗暗把黑水真法練就了一股精氣注入到了五陰袋上,啪啪輕微脆響,一團黑氣旋轉,形成的斗大漩渦,便在他身前出現。這團黑氣漩渦之中,隱隱似藏有一道入口,焦飛微微探看,發現這五陰袋中除了幾件道袍,就是些金銀之物,還有火摺子,繩索,蒙面巾,一口袋麵餅,等等雜物。

那頭鐵背蒼狼怪的屍身,被一團黑去裹住,就像是在消化一般。這麼一會,那團黑氣已經把鐵背蒼狼怪的身子消化了兩三分,看模樣最多半個時辰,就能把這修煉的三百年的妖怪,化成一團精血,滋補了這五陰袋。

焦飛心中暗道:“這五陰袋到也古怪,居然宛如怪獸一般,能夠生吞血肉,吸收消化。回頭要問問師父,這禾山道的來歷。”

蘇環見焦飛隨手就能放出五陰袋中的黑氣,心中頓時一驚,對焦飛的來歷越發的猜不透起來。

禾山道乃是苗疆大派,祭煉的法寶極為詭異,蘇環收了渾天幡,也要找個空細細祭煉,才能勉強運用,這還是她偶然機緣巧合,得了禾山道的一點祭煉口訣,不然絕難使的動渾天幡。但是焦飛看起來也沒什麼法力,居然輕輕易易的就把五陰袋運用自如,就像是自家祭煉的法寶一般。

焦飛倒不知,自己有什麼古怪,隨手收了五陰袋,他見蘇環仍舊不時觀瞧朱雀大街上的蘆蓆鬥法,想了一想,便再度告辭。

焦飛說道:“蘇姑娘,我看那姚開山非是你我能應付的來,不如我回去求求師父,看他老人家是否能夠出手,比你這般偷偷跟在他身後,伺機救回令姐的機會總要大得多。”

這個時候,蘆蓆鬥法,已然到了高潮,連續有十多人又被叫進了皇宮。出場的奇人異能之士越來越多,使用的法術也越來越奇異,只是那惡乞丐姚開山仍舊袖手不動,不曾上場,顯然是自矜身份,也沒有把前面那些被召喚入皇宮的人放在眼裡。

不過焦飛這個時候,已經不去想見識這場熱鬧了。他已然明白,這些所謂的奇才異能之士,正是因為長生無望,問道無門,才會想到求取人世間的榮華富貴。縱然這些人中,也有法力不俗之輩,但是他們求問長生,得窺真法的道路,卻已經走到了盡頭。

這些人跟他並非是一路,雖然焦飛拜師藍犁道人門下,也不過月餘,卻早就看出來師父跟這些李家天子一紙詔書,八方雲集來的奇才異能之士並非一同。

因此他很有信心,只要自己師父願意,定然可以幫蘇環救出姐姐。

蘇環小嘴微微輕張,顯然對焦飛的話有幾分心動。她和焦飛這種初入修行門徑的少年郎不同,她和姐姐都是苗疆十萬大山的兩條蛇精。所以才會有跟鐵背蒼狼怪王道緣是近鄰之語,只是蘇環姐妹,一心想要求個長生了道,從不傷害人畜,亦不肯投入苗疆的幾個宗派之中。

山門在苗疆的幾個門派,包括禾山道在內,不是修煉邪門法術,就是以巫蠱之術著稱,這些法術不傷害無窮生靈,是不可能修煉有成的。

她在朱雀大街上初見焦飛,就知道這少年迥非俗流,只是看不出來焦飛的根底,這才故意推了他一把,不然憑蘇環的修為,哪裡還弄不到幾塊磚頭?

“那可要多謝公子!”

蘇環盈盈萬福,心中也是感激,焦飛見天色不早,心中暗道:“不要回去遲了,讓師父責罵。”藍犁道人還未有真正讓焦飛拜師,因此這少年心中,對自己要求甚高,並不因此懈怠,反而處處警惕自省。生怕一個行差踏錯,就此失了這份百世難遇的仙緣。

焦飛也不知在先人筆記中看到過多少故事,有些人忽然得了天大機緣,拜入仙人門下,卻不是因為貪慾私利,就是好勇鬥狠,凡心難息,最終不得善果,白白辜負了一場修行。雖然蘇環看起來嬌俏可喜,又舉止活潑,頗讓焦飛有幾分好感,但是他卻絕不會眷戀,匆忙跟蘇環道別,先去了西坊。

當時李唐天下,崇佛通道,西坊之中頗有幾家販賣袈裟,道袍,缽盂,木魚,拂塵等物的店鋪。時天下承平,物價也極為低廉,不消說藍犁道人還給了他一小袋黃金,便是他得了那頭鐵背蒼狼怪王道緣的五陰袋中,更有十餘倍藍犁道人所賜的金銀,就算他把西坊中的幾家販賣此類貨物的店鋪盡數買下也足足有餘。焦飛年紀雖小,但是這些店鋪盡有專為長安城中各處道觀的小道童,寺廟的小沙彌,量體裁剪的袍子,倒是無需定做。

焦飛隨意找了一家極為氣派的店鋪,買了兩件合體的道袍,想起剛才見到蘆蓆鬥法時,那老道士所用的銀色拂塵,忽發奇想,就向店家問道:“你們這裡可有上好的拂塵?”

焦飛倒不曾想買到什麼稀罕的法寶,只是童心忽起罷了,畢竟這家店鋪也只是尋常人所開,不大可能有仙家法寶出售。那店家見焦飛出手豪爽,自是極為熱心,立刻著活計搬了十餘個黃檀木的箱子,當著焦飛的面一一開啟,訕笑著說道:“公子是要贈送相好的道童麼?這裡幾件拂塵,都是最好的。”

店家主人一指一根通體烏黑的拂塵,賣弄的說道:“這拂塵的杆乃是千年紫桃木,銀絲都是西域進貢來的銀狻猊的鬃毛,整個長安城也不過超過十件,若是您相好的道童抱了這一件拂塵,果然尊榮無比。”

焦飛身上的衣服雖然樸實,但是金銀動人,自是被這店家當成了富家公子。但他畢竟是小戶人家出身,家中僅是溫飽不愁,怎知道長安中正流行豢養孌童?

焦飛不知就裡,聽著店家吹捧的了得,加上少年心性,手中又有多餘的閒錢,就張口說要買了。

那店家更是高興,忙把這根不知什麼木頭,什麼動物鬃毛造的拂塵包好了遞在焦飛手中,心中暗道一聲:“不知哪裡來的暴發戶,不但衣裝照我們長安人物差了許多,就連眼光見識,也低劣不堪,那千年紫桃木,銀狻猊的鬃毛,我就不曾聽說長安哪家店鋪有過,這小笨蛋居然也信。”

不過這店家心中雖然鄙夷,臉上卻笑得越發燦爛,他見焦飛抬腳要走,心中暗道:“這般的冤大頭,不捉他多買幾件東西,下次卻哪裡能遇到?不若把那件東西賣了給他罷,不然留在店中,也尋不到買主,更讓人笑話我,居然也有走眼的時候,收了這麼一件廢品。”

焦飛起身便要離開,聽得身後的的店家大聲呼喚他留步,心中不由忖道:“我買了東西,他卻這般興高彩烈,一副恨不得要把這家店鋪都賣給我的樣子,難道我買了什麼冤枉東西?被人看出來好哄騙?”

焦飛自小聰明伶俐,只是畢竟出身小鎮,哪裡知道奸商的種種手段?加上手頭從不曾有這麼許多金銀,又是驟然得之,並不覺得該如何珍惜。但是這店主的態度,熱情的過了份,卻讓焦飛猛然懊惱起來,心道:“這番定要小心,不要給人騙了,還替人家數錢。不過我只買了兩件道袍,一根拂塵,縱然貴了些,也不致吃什麼虧。不管這店家要我買什麼東西,我都一定不要就是了。”

那店家見焦飛臉露猶豫之色,急忙熱情招呼道:“我見公子如此好道,定然對道門法器有些興趣。恰好小店前幾日收了一件法器,乃是一位參加水陸大會的西域胡僧,因為缺少了盤纏,暫時抵押在我這裡的事物,想請公子品評,看看如何。”

焦飛今日剛剛見識過水陸大會,蘆蓆鬥法,又跟蘇環並肩鬥了王道緣那鐵背蒼狼怪,對法器確有濃厚興趣,心中暗道:“想必看看是不妨事,也不耽擱多久時間。”

那店家見焦飛果然住了腳,心中大喜,立刻叫夥計從後面捧出一口連鞘長劍,這口劍式樣古怪,比本朝軍中所用的斬馬刀還要長大些,江湖遊俠兒所用的長劍更是不能與之相比。焦飛一見就來了興趣,順手拎過,嘿了一聲,只覺得這口長劍沉重無比。

他輕輕抽出這口西域樣式的長劍,只見劍脊上,有九個梵文,金光閃耀,把長劍本身的鋒銳都遮掩了。焦飛微微一愣,心中暗道:“這可不像是什麼法器啊!似乎只是一口普通的上佳兵刃,被人用什麼法力,寫上了這九個梵文,雖然看著光芒耀眼,但是卻沒什麼真正的威力。”

焦飛雖然眼界還不夠,但是卻也瞧得出來,這口長劍靈光全無,就連最低階的法器也算不上,只算是符器罷了。

藍犁道人曾教過他,修道之人所用的真正法寶,若不是機緣巧合,得了什麼天材地寶,再加上幾百年,乃至上千年的苦功祭煉,是決不能祭煉成功的。便是一家修道大派,藏有那麼七八件,已經算是藏珍豐厚了,這也還是數代傳人努力才有這般氣象。

普通修行之士所用,最多隻算作法器,但那也需要幾十年的勤勞,提粹材質,日夕苦練,才能用來跟人鬥法。

再低一層的就是尋常不入流的道士和尚,在普通的事物上畫幾個符籙,勉強也有些功能,只配稱作符器了。

比如此次蘆蓆鬥法,除了第一場那老年道人所用的拂塵,其餘全都是符器而已。若不然那名落敗的道士,也不會連那口松紋古劍也不去揀。一件法器也是幾十年的苦功,無窮心血,修行之士怎麼捨得不要?

王道緣的兩件東西,雖然蘇環也稱之為法寶,其實仍舊不過是兩件還未祭煉至大成境界的法器。

不過焦飛跟隨了藍犁道人,只學了黑水真法,對這口巨劍上的九個梵文,卻大感興趣,默默的將之記憶下來,搖了搖頭,把這口巨劍還了店主,就那麼揚長去了。

那店家本來還滿心歡喜,見焦飛突然就走,也來不及阻攔,只能等焦飛去的遠了,跳著腳罵道:“這土包子,怎麼忽然精明起來?”

焦飛回到了道觀之中,那觀主和兩個徒兒,都還高臥未起。這師徒三個日上三竿起來還是早的。經常下午時分,或者日頭西斜,才出了臥房,看看有什麼吃的,胡亂對付一口,便又回去房中,不知做甚營生去了。

焦飛想了想,把五陰袋中的那口袋麵餅,隨手擲在了觀主的房門前,就去見了師父。

藍犁道人也沒問他水陸大會如何,只是略微睜眼,就要再次入定。焦飛卻有許多疑問,見師父似乎還要修煉,連忙把今天所見所聞說了,他提起蘇環的時候,心中頗為忐忑,不知道師父會否呵斥他亂管閒事。

藍犁道人聽到了禾山道,便嘿了一聲道:“不過是家不入流的小門派,也算不得如何厲害。”

焦飛聽師父的口氣,似乎對禾山道不以為然,這才開口求懇道:“那位蘇環姑娘也極可憐,師父若是不懼禾山道,能否助她救回姐姐?”

藍犁道人說:“就算是禾山道的九大長老齊出,也不值得我出手一次,何況小小的姚開山。”

焦飛怕藍犁道人惱怒他多事,便連忙說道:“師父若是不歡喜,我再也不出去了便是,只在觀中苦練法術,決不敢再有分心。”

藍犁道人見他惶恐,轉而鬆口說道:“我門下道法特別,要在跟人爭鬥之時,才有諸般感悟。我許你去助那小妮子,但是卻不得打出我的名號。你此番閒事管的倒好,蘇家姐妹也算不得什麼,不過她們的父母卻有些來歷,你能結下這份善緣,日後說不定就會有些好處。”

焦飛見藍犁道人似乎並未惱怒,這才壯著膽子問道:“徒兒黑水真法連第一層都未練就,怎有資格去幫助他人?”

藍犁道人嘿嘿一笑道:“你怎知自己就不如姚開山?”

焦飛有些摸不著頭腦,小心翼翼問道:“師父!那姚開山新收的弟子就那般厲害,練就了渾天幡,五陰袋,連蘇環有五百年道行也難以抵敵,徒兒怎比得過?萬一輸了也不打緊,只是丟了師父名頭,就萬死難恕了!”

藍犁道人伸手一指,淡淡的說道:“你可知道我的根腳?你師父乃是北方魔門掌教,除了那班不問世事的老前輩,天下可與我比肩者不夠寥寥數十人罷了,若是你亮出我的名號,給姚開山一百個膽子,也不敢違拗。只是我不好以大欺小罷了。”

“我教你的黑水真法,乃是神宗魔門三十六真傳之一,雖然你練的時日淺薄,但若是我傳你幾手法術,也足可跟姚開山斗一斗了,你附耳過來!”

焦飛聽了大喜,連忙湊了過去,藍犁道人傳了他秘訣,說道:“這三種法術練成,你若是伶俐些,足夠救回蘇家的那女孩兒。”傳法之後,藍犁道人揮了揮手,讓他自去修煉。

焦飛學了這三招法術,心中喜不自勝,又想起問道:“師父能否告知那禾山道和蘇家姐妹是什麼來歷?”

這次藍犁道人卻不理他,只說:“這些事情你日後自知,現在卻不須關心這許多雜務,我還要修煉,你自回房去吧。”

焦飛倒也不在意被師父訓斥,他整日苦練黑水真法,只是操弄一團水氣,如今學了三招法術,心中實是歡喜,見師父趕他走,倒也正中下懷,回到了自己的房中,便著手習練起這三招法術來。

藍犁道人教他的,乃是修道之人常用的法術,倒也並不艱難,是穿牆,隱身,搬運三招。這法術只要懂得口訣,又身具法力,幾乎不用練習,就能隨時上手。

焦飛默唸搬運法的口訣,伸手一指,自己房中的一塊紙鎮突然跳了起來,狠狠拍在他腦門上。這紙鎮乃是極為堅硬的花梨木製造,打在額頭的疼痛無比,焦飛頓時被打的淚涕齊流,雖然也欣喜這搬運法練成了,但是臉門上著實疼痛,讓心中怏怏道:“這紙鎮怎麼跳起來打我?難道是我不曾給它命令,這被搬運的東西,就直來問我麼?”

焦飛在一部叫做《仙籃傳》的古書中,曾讀到過一個叫做禿子的初入修行之門,也是練這搬運法,一塊石頭飛起,先被打了一記,他去求問師父,才知道這搬運法若不給那東西一個目標,被施了法的東西,就會竟來問施法者,當然打的極狠。

這會焦飛記起了這個橋段,便先伸手抓起床上的被子,擋在面前,然後才再次伸手一招,喝道:“去打房梁!”這那紙鎮憑空飛去,邦的一聲,敲在了房梁正中,打的滿屋子都是灰塵簌簌落下。紙鎮和房梁一碰,硬吃硬,頓時倒飛而回,虧得焦飛手中有被,這才把自己頭臉護住。

那紙鎮打在棉被上,隔著棉被,砸中了焦飛的肩膀,雖然還是有些吃痛,這一次焦飛卻高興多了。心中暗道:“若是在大鵬明王塔上,我也有這手段,一下子便能把那王道緣打蒙,比黑水真法的那團水霧,厲害過十倍。怪不得常聽人說,真傳頃刻直指大道,假傳十年不得入門。”

焦飛試了幾十場,這才把這搬運法練的輕重緩急,無不如意,但是體內的精氣卻漸漸消耗,便按照黑水真法的法門,瞑目打坐,運煉真水之力,待他睜開眼睛,天色已然放光。

焦飛那日並不曾跟蘇環約好後會之期,他當時並無把握說動師父藍犁道人出手,生怕大包大攬了下來,弄不清楚,反遭這女孩兒埋怨,畢竟蘇環要救姐姐乃是大事兒。

雖然藍犁道人教了他三種法術,焦飛思前想後,還是覺得不把穩。昨天只練習了搬運法,那隱身法倒是不用練習,只要能夠隱蔽身影就成,不過穿牆術確實要熟練一番的。

“蘇環今日定然還會在大鵬明王塔上等我,我不如就一路穿牆過去,既節省了路線,又練習了法術。只是昨日忘了跟師父問出五陰袋有何法力,這東西絕非只是儲物這麼簡單。”

焦飛先把五陰袋中的東西,盡數傾倒出來,那鐵背蒼狼怪已經被那團黑氣消化的乾乾淨淨,似乎這五陰袋在吞吃了那頭鐵背蒼狼怪之後,又大了一絲,只是不大明顯,焦飛只道是自己的錯覺,並沒怎麼在意。

他先是撿起自己買的道袍,把身上的衣服脫了,換了上去,便由一個普通少年郎,變成了一個唇紅齒白,眉清目秀的小道士。他掂了掂那“千年紫桃木,銀狻猊鬃毛”的拂塵,覺得此物太過招搖,便沒拿在手中。

王道緣原本藏的幾件道袍,太過長大了,焦飛便棄之不顧,但是當他隨手一抖時,卻發現一件道袍中藏有一冊抄本,心中好奇,就隨手翻閱了起來。

這抄本中只記載了五種禾山道的法術,其中就有煉製渾天幡和五陰袋的口訣,另外三種是五馬浮屠鎖,猛鬼探空手,玄陰斬鬼符,其中以渾天幡和五陰袋最為厲害。

焦飛看了王道緣的抄本,這才察覺自己修煉的法術和禾山道大不相同。藍犁道人傳他黑水真法,乃是道基根本,只要黑水真法小有所成,得到了法術的傳授立刻就能運用,黑水真法修行愈深厚,法術的威力越大。

但是禾山道的法術和這些邪門法寶融合在一起,沒有這些祭煉多年的邪門法寶,種種法術就全使不出來。而且每一件法術都要辛苦修煉,每一件法術,都宛如從頭栽種一株大樹,要從頭培養。絕對不像藍犁道人所傳的法門,黑水真法是枝幹,種種法術只是花葉,枝幹強了,花葉便會繁盛無比。

“怪道師父瞧不起禾山道的人,我要是將黑水真法練到了第一層,光是這搬運法就能托起房屋大的石頭來,管他什麼渾天幡,五陰袋,都抵擋不住,一下子將他們砸扁。如果禾山道的人想要跟我爭執,必然要重新去修煉更厲害的法術,原本的法術卻派不上用場了。”

“禾山道的人練成一宗法術,定然要消耗無窮時日,開始憑著這些邪門法術,還能跟我們北方魔門的傳人鬥一鬥,但是隨著我們這一脈的修為增長,他們卻漸漸就跟不上來,祭煉的法寶越厲害,所耗時日就越長,但是卻對本身修為毫無益處,反而耽擱了修行。”

收了王道緣的抄本,焦飛把五陰袋整理一番,打算把沒用的東西都拋了。

焦飛雖然看了王道緣的抄本,但上面法門繁瑣,按照那抄本上所書,沒有數月的功夫重新祭煉,絕難運用五陰袋這件法寶。但是焦飛隨意注入了一絲真水之力,就把五陰袋運用自如,也不曾多想,仍舊以黑水真法驅動這見寶物收拾東西,不知不覺,五陰袋發出的半黑半紅的光氣漩渦,全數轉為玄黑之色。

整理了一會五陰袋裡面的東西,焦飛偶然心中一動,把真水之力盡數灌注了進去,似乎有裂帛之聲一響。焦飛只覺得五陰袋忽然一輕,頓時有了一種如臂使指的自在,跟原本驅使起來,晦澀無比,大不相同。

剛剛翻閱王道緣的所藏的抄本,焦飛知道五陰袋雖然善能收藏,但卻並非是如此用法,孕育的一股五陰黑煞專門收攝正邪兩派的飛劍法寶,更能煉化一切生靈血肉。煉化的生靈血肉越多,威力便越大,內部空間也越廣闊,是禾山道六十七種法術之一。

禾山道雖然在苗疆十萬大山作威作福,但畢竟不是第一流的門派,這五陰袋雖然邪門,卻也算不得第一流的法器,只是十分陰毒罷了。

焦飛所習的黑水真法,乃是魔教三十六真傳之一,比禾山道的法術高了數個層次,因此焦飛雖然不曾習練禾山道的法術,依舊能憑著一絲真水精氣,煉化了王道緣在五陰袋上設下的禁制。這五陰袋內本來有王道緣設下的禁制,被黑水真法一一衝破,原本駁雜不純的氣息,頓時轉為精純,隨著焦飛五指曲張,一團黑色光圈忽大忽小,觸著什麼東西便吞了進去。

五陰袋內只有半間房子大小,焦飛試驗這法寶威力,黑色光圈所過,頓時把房間內的桌椅,床鋪都收了進去,不旋踵便裝滿了。這些死物五陰袋消化不得,焦飛試演的興致,又都放了出來。然後一直牆壁,捏了一個穿牆術的法訣,便遁出了房間。

焦飛暗暗記憶昨日的路線,遇屋穿屋,遇牆穿牆。

雖然焦飛的性子也算是謹慎,連過了七八棟房屋之後,也一時偶然穿到人家裡,那家的主人也剛剛起身,見到眼前一花,多了一個道裝少年,驚駭的大叫一聲,把手中的茶碗都丟落在地上。待他揉揉眼睛,卻又不見了人影,大驚小怪的好半晌。

不過小半個時辰,焦飛就看到了大鵬明王塔,這一次他不用跳牆,直接穿牆而過。他新學了法術,有些許得意,心中想道:“我不如上了塔之後,先藏起來,等蘇環來了,再嚇她一跳,好玩耍子。”

焦飛本來就是少年心性,初學了法術,忍不住便想炫耀。三步並作兩步,上了大鵬明王塔之後,就捏了法訣,藏在了第十三層大鵬明王塔的牆中。不過他左等右等,也不見蘇環前來,倒是今日的蘆蓆鬥法,比昨日更精彩了十分,雖然焦飛等的心焦,卻也還不算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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