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條鱔魚精上半身已經修煉出兩條手臂,通體浪湧,全身都披掛了一套看起來非常威風的魚鱗鎧,掌中一口託天叉,比任何俗世間的猛將都更要威風。雖然水府前的空地無水,但是他一條尾巴搖搖擺擺,卻能帶起一股浪頭來,半點不受地形影響。
“我鱔太尉縱橫淮河,這淮河便是我的家園。你們在我家中居住,著你們看個門戶,已經是莫大恩典,居然還不識趣?你們兩個居然不肯降伏,難道以為這裡有人可以庇護爾等麼?”
這條半人半妖的大鱔魚精本來得意洋洋,見到了焦飛,心中就是一抖,暗忖道:“我上次到這裡盜鎧甲兵刃,似乎並未見到主人。難道這少年便是這水府的主人?不對!他若是這水府的主人,見到我身上的鎧甲,怎不大喊捉賊?”
想到這裡,這鱔太尉頓時膽氣一壯,把焦飛也看做了是覬覦這座水府之人。他一擺手中鋼叉,指著焦飛喝問道:“這座水府乃是我廢棄的居所,你這黃臉小子居然跟這兩人一夥,佔據我老宅,還不給我下跪認錯!”
焦飛怎會被它唬住?不由得笑道:“你若是有這大法力,開闢這麼一座水府,早就能化身人形,任意所為了。你這般半人半魚,也不過是煉氣入竅的初步功夫,何敢妄稱這座水府是你家的?”
焦飛所修黑水真法,乃是神宗魔門三十六真傳之一,最善觀望氣色。這頭自稱鱔太尉的鱔魚精,僅僅是煉氣入竅的初步,連人形都未變化齊整,比蘇環的修為還要低些,自然瞞不過他的雙眼。不過這條鱔魚精已經有了逐浪的神通,比焦飛本身的修為卻是要高上一線,只是焦飛自持有數十件禾山道的法器,又有九枚天星劍丸,穿牆,搬運,隱身三種法術,倒也不怕這頭鱔魚精,因此一口就道破了這頭鱔魚精的底細。
人身有三百六十五竅穴,其他生靈身上或者一二百竅穴,甚或幾十個竅穴,都不及人身竅穴完全。精怪修煉除了本身天生竅穴之外,把其他的本身沒有的竅穴也都修煉出來,這才能變化人身。
這頭鱔魚精的法力比焦飛也高不多少,這點修為怎麼能夠開闢這大一座水府?因此焦飛知道這頭鱔魚精一定是在吹噓,絕非這水府的原主。鱔太尉見焦飛一言便揭穿了他的老底,頓時惱羞成怒,雙手緊握鋼叉,平胸刺來,焦飛見這鱔太尉只是憑著一股子力氣,連半招叉法也不懂得,一擺手中長刀便是一招飛沙走石砍了過去。
鱔太尉仗著身手敏捷,鋼叉一抖,居然也擋住了這一刀。
兩人刀叉相接,頓時一股大力傳到了焦飛的長刀上,這少年不禁手臂微有痠麻,這卻是他自己錯了路數。水族修行有成,不拘本領如何,一定是越修煉身子就越發的長大,力量都不虧輸的。這鱔太尉叉法遠不如焦飛,但是力量卻在他兩倍之上。
焦飛暗暗吃驚這頭鱔魚精的力量絕大,比自己強過了一籌,卻也不怕,他雖然初學刀法,但畢竟是得了真傳。這少年抖擻了精神,把狂沙刀法使發了,每一招都不肯用足了力道,憑著精妙刀法把鱔太尉殺的汗流浹背,只是把一柄鋼叉舞動的如風車般亂轉,每一叉都用足了十分力道,生怕被焦飛欺近身來。
鱔太尉和焦飛苦鬥了數十招,見不是頭,把手一招,一股浪頭飛了出來,焦飛不曾提防,被打的跌了一個跟頭。等鱔太尉舉叉拼命去刺,想要結果了這黃臉少年,焦飛卻把身子一扭,就影蹤不見。
焦飛雖然仗著隱身法逃脫一劫,卻也驚出了一身冷汗。黑水真法修煉成了第一層,便有了水遁的神通,到了第二層才有催浪的手段,這頭鱔魚精雖然催浪的手段不甚高明,卻實實在在比焦飛高了一籌。
鱔太尉一遭佔的上風,扳回了劣勢,得意洋洋的高聲喝道:“你這黃臉小兒!再不降伏,我就下殺手了,別以為你那障眼法能躲得過本太尉的浪濤。”
這頭鱔魚精把尾巴一甩,頓時無數浪頭四下裡滾開,赤鱗大魚和灰白蛟龍被鱔魚精發出的水浪一卷,都被衝到了水府宅邸當中去了。水族精怪修煉到了感應天地元氣的層次,便可操縱水流,發起洪水,就再也不侷限於水中活動,在岸上也有相當神通了。
被這水浪一衝,焦飛也立足不住,就乾脆現了身形,抖開了禾山道的一件法器渾天幡,頓時有條條黑氣垂下,護住了自己。這才嘿嘿一笑,也不答話,把手一揚,一枚天星劍丸化成金虹當頭落下,天星劍丸一出,頓時方圓十尺內都寒氣凜冽,刺骨生寒。
鱔太尉見勢不妙,把手中鋼叉一拋,也顧不得其他,身子一擺,就恢復了原形,從那套魚鱗甲從鑽了出來,好大的一條黃鱔,長七尺有餘,藉著水勢躲開了焦飛的劍丸。鱔太尉丟擲的鋼叉被金虹一絞,成了碎鐵,但是阻了焦飛的劍丸片刻,這頭鱔魚精總算逃脫了一劫。
不等焦飛指揮天星劍丸追斬,鱔太尉已經大罵道:“你這小賊不要囂張,等我去大總管處告狀,帶了大批人馬回來,定然抄了你的老巢。”這條鱔魚精留下了狠話,立刻鑽出了水府門戶,沒入了漩渦之中。
焦飛見這條鱔魚精水遁甚快,自己追之不及,心中暗道:“我黑水真法第一層修成,水遁一日數百里不在話下,但終究還是比不過能弄水的水族大妖。只怕要等我修成了第二層黑水真法,也有了催浪的手段,才能不懼這些水中精怪。”
鱔太尉走時,提及了一個大總管,焦飛雖然逐走了這條鱔魚精,卻心中思忖道:“剛才那條鱔魚精說的什麼大總管不知什麼來路?若是真給那條鱔魚精搬了救兵來,我抵禦不過,讓了這座水府倒也沒什麼。就怕對方還是不肯干休……”
這座水府極適合修煉,但是並無什麼特別珍貴,真要捨棄也就捨棄了。但是焦飛怕是自己就算讓步,對方也不肯善罷甘休。他想了一想,回到了主宅中,把兵器架子上的兵刃,還有書架上的武經,一起收入了五陰袋中。又從水府中把那條赤鱗大魚和灰白蛟龍拎了出來,對這兩頭水族精怪說道:“待會那條鱔魚精若是領了什麼大總管來,我們定有一番爭鬥,你們兩個還是先自去吧,免得到時候連累爾等。”
那條赤鱗大魚連續蹦跳了數次,似乎想要說什麼,但是它只有煉氣胎動的修為,還未曾煉開咽喉竅穴,根本無法說話,空自著急罷了。倒是那條灰白蛟龍靈巧些,伸出爪子指了兩指那套被鱔太尉留下來的魚鱗鎧,對焦飛以目示意。
鱔太尉恢復了魚身,就再也穿不住這套魚鱗鎧,因此這套鎧甲就掉落下來。
鱔魚乃是一身細鱗,這套魚鱗鎧卻是碗大的金鱗縫製,顯然非是鱔太尉自身鱗片修煉出來寶物。焦飛伸手一招,把這套魚鱗鎧收了起來。這套魚鱗鎧才一入手,焦飛就感覺到了幾分欣喜。他手中有天星劍丸和禾山道的數十件法器,也略微知道一些各家法器的優劣。天星劍丸是天河劍派的秘傳劍訣天河九籙封印了一十三重禁制。禾山道的法器都只是有一二道禁制而已,禾山道禁法的威力也不如天河九籙遠甚。因此禾山道的數十件法器,加起來都不能跟天星劍丸相比。
這套魚鱗鎧也是一套法器,只有兩重禁制,雖然封印的禁制,神妙處扔不如天河九籙,卻別有一番功用。第一重禁制極容易煉化,焦飛把玄冥真水一衝,就去掉了鱔魚精的妖氣精元。這一重禁制僅僅是讓這套魚鱗鎧隱現如意,不用時變化成一塊鱗片,貼在肌膚之上,用時把身子一抖,這套魚鱗鎧便穿上了身,再方便不過。
第二重禁制卻稍稍難些,不但有鱔魚精的妖氣,還有這套魚鱗鎧原主人的妖氣在內。顯見那逃走的鱔太尉也並未把這套魚鱗鎧完全煉化。虧得焦飛修成了黑水真法第一層,已經練就了玄冥真水,這也還花費了三四個時辰,才把這套魚鱗鎧祭煉成功。
焦飛把這套魚鱗鎧往身上一披,體內的玄冥真水透過肌膚和這套魚鱗鎧息息相應,控水之力驟然擴大了一倍有餘。雖然焦飛的修為還是黑水真法第一層,卻已然能動用黑水真法修成第二層才有手段。
黑水真法第一層修成,便有了水遁之能,堪比游魚。到了第二層就能催起一股浪頭,駕浪而行,日行千里,比水遁更快倍餘。且有了催浪的手段,便能發起洪濤,亦是一種應敵的法術,不拘是在水中,還是在岸上,跟人打鬥都大佔便宜,落在下風時只需發起一個浪頭,最少也能打的敵人跌一個跟頭。
魚鱗鎧上身,焦飛手持長刀,就身一滾,頓時一股濁浪託著腳底,從淮河水底直上水面。在河面上憑空湧起三丈高的浪頭來,託著焦飛在水面上疾馳,瞬間就繞了數十里遠近的一圈,比水遁之術果然快捷許多。
淮河兩岸地廣人稀,甚是寬闊,焦飛在河面上催浪而行,大風撲面,吹的他心頭都爽開了。玄冥真水就如同大軍統帥,凡水便如兵卒,玄冥真水越是精純,控水之力就越強。這套魚鱗鎧也不知是什麼魚類身上剝落的鱗片縫製,又被煉入了兩重禁制,那條鱔魚精其實本身修為也不過胎動的手段,正是得了這套魚鱗鎧這才修為大漲,勉強煉化了幾處關竅,把一對胸鰭變化成了兩條手臂。又借了這套魚鱗鎧的威力,有了幾分催浪的手段。
原本這套魚鱗鎧是存放在焦飛所居的水府之中,那條鱔魚精也是無意中發現了這座水府,就竊了這套盔甲,又偷拿了一根鋼叉,他本來極是擔心水府主人來尋他,但是過了數年,修為大漲,見無人來尋他,就有了幾分自滿。
但凡經精怪修成道行,就喜歡呼幫結社,享受那前呼後擁的威風。這條鱔魚精早就知道這段淮河水中,只有那條赤鱗大魚和這頭灰白蛟龍有些本事,就在煉化出兩條手臂之後,前來尋這兩個同類的晦氣。
若是慣常,這條赤鱗大魚和灰白蛟龍知道不敵這條鱔魚精,也就乖乖屈服了。但是偏偏不久前,他們才降順了焦飛,這些精怪天性缺少機巧,一旦認定了主人,都十分忠心,因此抵死不從,兩相合力跟那頭鱔魚精苦鬥了一場,逃來焦飛處避難。
它們原本跟那條鱔魚精都居住在這一段淮河中,互相瞭解甚深,知道這條鱔魚精本事平常,只是得了那套魚鱗鎧,這才修成了手段,把它們打的抱頭鼠竄,因此才指點了焦飛,收取這套鎧甲。
焦飛催起數丈的浪頭,縱橫淮河上下,心頭忽然升起一股雄心來,不自覺的唸了一闋本朝蘇戶部的另外一首水調歌頭詞:“一千頃,都鏡淨,倒碧峰。忽然浪起,掀舞一葉白頭翁。堪笑蘭臺公子,未解莊生天籟,剛道有雌雄……”
“一點浩然氣,千里快哉風。”
踏浪而行比在水中游遁是兩種感覺,一者潛潛於水底,一者招搖於浪峰,那修行有成的水族,都喜歡踏浪,彰顯自家身份,非是普通小妖。
焦飛自修成法術,尚是首次有了這般暢懷的感覺,豪情壯志,氣沖斗牛。在淮河上巡行了一圈,這才按住了浪頭,心中忖道:“我才能逐浪就這般爽快,不知道那些凝成煞氣,可以駕風的人物該當怎樣?那些能煉就罡氣,御氣逍遙於九天之上的大人物,又是如何?”
焦飛心嚮往之,不由得一聲長嘯,在淮河上散了開來,滾滾如雷。那條赤鱗大魚和灰白蛟龍也從水底鑽了出來,伴隨在焦飛身邊,搖頭擺尾,顯得歡喜無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