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我們的世界真的出現一個許願機似的“主神”，他對人類社會最大的衝擊是什麼？
是科技與生活質量的全面飛躍，與隨之而來的世界大同？
還是人類徹底擺脫對社會的依賴，群體文明逐漸瓦解崩塌，人類逐漸演化為獨居動物？
是哲人與詩人對不再孤獨的欣喜，還是科學家與政治家對地外文明的恐懼？
在喬木看來，這些都是，又都不是。
人類社會首先遭受的最大沖擊，應該是“生命觀”。
人類不再是透過持之以恆的生命科學投入、公共服務改善與對健康觀念的堅持，來一點點延長最大可預期壽命，並一代代地修正與微調自身的生命觀、時間觀與社會觀。
而是一夜之間，只要花費積分，就可以延年益壽，甚至返老還童；花費積分，就可以製造生命，甚至創造物種。
在這一瞬間，死亡不再被畏懼，生命也將不再被珍惜。
他甚至可以想象，短影片APP中，那些追求刺激的年輕人，開始以各種方式“作大死”，然後花點積分，修復自己殘破不堪的身體，站在鏡頭前，哈哈一笑，請觀眾給個贊。
他更可以想象，當某個作死播主真的不小心把自己作死了，粉絲們不僅不難過，甚至還眾籌，重新購買了一個這位播主的克隆人……
正是基於類似的考量，公司才沒有一口氣將從專案中獲得的所有技術放出來，直接將人類帶入全新紀元。
而是以一個大致穩定的頻率，有條不紊地釋放新技術，既保證科學技術的不停進步，也儘量避免對那些真正科研人才的扼殺，使人類淪為“專案世界”的寄生蟲。
雖然不清楚具體情況，但他相信，在這方面，公司與其他同行是有著明確共識的。
是的，他早就知道康復中心擁有近乎“活死人”的醫療技術，否則那些命懸一線的調查員，是怎麼救回來的？
但他沒想到，救活一個必死之人，而且是對公司沒有絲毫貢獻的“親友”，只需要花費最少四千雨燕幣。
這裡有兩種可能：
要麼，是公司真的對相關服務無所謂，只要你雨燕幣夠了，你就儘管用。
這樣一來，他們能用，高管能不能用？上級領導能不能用？各級幹部能不能用？大企業家能不能用？
直系親屬能用的話，爺爺奶奶、孫子孫女能不能用？生死之交能不能用？甚至養了十年的狗能不能用？
真是這樣的話，這項被公司壟斷的技術，事實上就成為一項階級特權了。
要麼，就是五千雨燕幣，是一筆相當之恐怖的天文數字了，恐怖到可能公司史上可能只有那麼一兩個人能湊出這筆代幣。
這兩種可能性背後的潛臺詞，都不是喬木所喜歡的。
前者意味著，公司員工，尤其是最核心的四大專案部和研發部，直至高管，生命對於他們而言，都只是利益交換的籌碼了。
如果他們基礎認知都對生命沒有最基本的敬畏，那他們做決策時的思考方式會多麼“冷酷無情”，也都是理所當然的了。
後者則意味著，那次舉報，真的給公司挽回了非常驚人的潛在損失，以至於公司會直接打破潛規則，賦予他一次近乎“活死人”的特權作為回報。
他有些明白在總部禮堂時，米一為什麼要轟他走了：那群與會的高階別調查員，有幾個會猜到他在其中的作用？
或者說，有幾個人會猜不到？
他只有P3，算實力，他的始解都不完整，斬魄刀至今還在和他頂牛，都不願意見他。
現在的他，撐死了也就是個上位席官的水平，放在《死神》裡，就是個連畫面都不配有的炮灰。
放在公司……他沒和其他調查員認真交過手，完全不知道自己是個什麼水平。
自己剛失去新手保護BUFF，就被一群如狼似虎的尾王級BOSS點了關注？
麻蛋！
喬木此刻毫無欣喜之色，也懶得在楊主任面前偽裝，他也不覺得自己能在這個人精面前矇混過關，就乾脆把不爽掛在臉上。
“怎麼了，這是對褒獎不滿意？”楊主任頗為意外，自己看到這個獎勵的時候，第一反應就是郵件寫錯了。
結果總部回信說沒錯的時候，自己直接發了瘋，差點就打電話找人調查這個喬木。
那可是五千多雨燕幣！他不知道具體資料，但他就是敢拍著胸脯說：全公司能累積賺到這個數額雨燕幣的人，絕不會超過十指之數！
而且這是累積！
算一次性擁有的話，他甚至相信，絕無僅有！
“就是感覺……這玩意兒有什麼用？”喬木看得出楊主任的表情有些崩潰，就差撲上來掐著他的脖子讓他向東而跪，給總部磕頭謝恩了。
所以他總得找個說法，解釋自己的不高興：“我爸媽身體挺好的，我也不想上清華……”
這個理由……還蠻合理的。
楊主任恍然：人家才十八九歲，父母撐破天也就六十。公司又不是體制內，需要在職提升學歷，為提幹做準備。
這麼想來，這個獎勵，對喬木來說，確實沒什麼吸引力。
人家大概是想要錦鯉幣或藏羚羊幣，強化更強的能力，兌換更多的道具吧？
想到此處，楊主任覺得自己身為對方的直屬上級，怎麼也該說點什麼，開導對方。
但此刻的他，只覺得滿嘴苦澀，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那可是五千雨燕幣啊！足以讓一大家子人一輩子不用為身體擔心了！
一個大家庭，如果人人都不需要考慮身體問題，考慮大病醫療問題，這個家庭的生活，會有多大的改善？壓力，會有多大的減輕？
結果，視若珍寶者求之不得，收入囊中者卻又棄若敝屣……
楊主任突然之間也沒了說話的興致，又應付了兩句，就下了逐客令。
看著這個不到十九歲的青年，消失在門口，他突然變得意興闌珊起來，對手頭上的工作，也沒了積極性，只想找張大床把自己陷進去，一動不動。
不過他的emo並未輕易結束。
第二天，他剛調整好狀態不久，就接到總部通知：資訊部調查組將於下週一抵達分部，完成《超能力聊勝於無的當代社會》的專案終結報告，需要他協助安排會議室，並空出喬木的其他檔期。
楊主任看著這封郵件，久久無言，不知自己此刻該抱有怎樣的心情和想法。
喬木並不在乎楊主任的個人感受，他此刻更在乎的，是之前被自己忽略掉的一件事：
總部領導，為什麼要讓他暴露在眾多高階調查員面前？
上次他只是以為對方完全是太忙了，所以抽空見他一面。
可那次見面本身就毫無意義，甚至可以說是莫名其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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