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那片廢墟真的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卻是一套嶄新磚瓦房圍成的農家院。而她知道那個院子屬於誰,她甚至認識院門口旁擺放的那尊石碾子。
她記得自己小時候孜孜不倦地在那尊石碾子上刻了幾乎一整篇課文!
她試著邁出一步,雙腳卻如灌了鉛一般,紋絲不動。又看了眼那漆紅的大門,她畏懼地瑟縮了一下,決定離開這裡。
那裡面有兩個老人,他們就在裡面……
那又如何呢?她不屬於這裡,這裡……不是她的家。
艾憶一回身,正好看到一輛減速的電三輪停到了她面前。
“讓一讓,讓一讓。”駕車的老大爺聲音不高不低、不硬不軟,口音濃郁,又不至於讓人聽不懂。
只是一張嘴就一股子酒臭味噴過來。
見女人還擋著路不讓,老大爺努力睜著惺忪的睡眼看向對方,一眼就眉頭緊皺:要不是大白天,他非當是鬧鬼了!
這不是個正經女人!一瞬間,老大爺心裡就有了結論。
可再一看,他就發現不對了:這女人怎麼這麼像囡囡?
這下他可不顧什麼禮不禮貌了,就直接直勾勾地盯著對方看,越看越覺得像。
天底下有這麼像的兩個人?這女人也奇怪,一直盯著他看,好像他才是那個長得張牙舞爪的。
大爺本就迷糊著,一時更不知該如何開口,婆娘從身後的車斗裡站了起來:“這咋著,咋堵著路不讓開?”
婆娘壓著他肩膀,從頭頂探出來,也打量了擋路的陌生人幾眼,突然驚訝地“呀”了一聲。
接著就從車斗一躍而下,竟上前一把拽住了那“妖怪”的小臂,另一隻手對著大臂就是狠狠一巴掌扇了上去。
老大爺嚇了一跳,不想這婆娘怎麼突然就厲害起來了,被擋了不到半分鐘就要打人?!
就這猶豫的工夫,婆娘已經噼啪幾巴掌狠狠打在那女人胳膊上。
老大爺怕對方還手、婆娘吃虧,趕忙下車,正邁腿,就聽婆娘破口大罵:
“誰讓你畫成這樣的?人不人鬼不鬼!上個月回來還好好的,咋成這幅鬼德性了?一路上咋沒讓叔叔嬸嬸們笑話死?說!讓誰教壞了?”
老大爺上來阻攔,婆娘氣不過,回頭狠狠給了他一腳:“喝喝喝,就知道喝,你喝死去吧!你女兒在大城市都被人帶成鬼了!”
老大爺被踹得捂著小腿肚子直嗷嗷,一聽這話立刻一個激靈:“這真是囡囡?”
再定睛去看,卻發現對對方大半張臉都被眼淚帶著眼影糊了個亂七八糟,根本看不出是誰。而且就站在那一動不動,任憑婆娘打罵,也不反抗,就是哭,不停地哭,還強忍著不吱聲地哭。
可對方這麼一哭,老大爺就愣住了:這哭的模樣他太熟悉了。自己的女兒,從小養到大,從小揍到大,從小見著她哭到大,能不熟悉嗎?!
這下他最後一點酒意也徹底醒了,難以置信地喃喃道:“真是……囡囡?”
一聽到這話,原本就哭得梨花帶雨的艾憶,終於沒能憋住,“哇”的一聲後,就徹底泣不成聲了。
她這麼一哭,老兩口也慌了。
“咋了這是?啊,快跟娘說,是不是被欺負了?是不是受委屈了?”母親哪裡還捨得再打?雖然也沒真的用勁兒,可再輕那也不捨得啊。
見女兒只是哭,不說話,她只能將自己的心頭肉緊緊摟在懷裡,連拍帶撫地溫聲安慰,啥也不問了。
父親沒摟上去,就在旁邊看著,越看嘴抿得越厲害、胸口起伏得越激烈。
直到他終於忍不住了,一把推著母女二人就往家走:
“走,回家!進了家門,誰也別想在欺負我女兒!咱們就在家待著,哪也不去了。不闖蕩了,也不吃苦了。在村裡有你爹護著,我看看誰敢欺負你!甭管他多大官兒多有錢,先試試你爹我的鋤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