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往西走兩步,他轉頭便去了那聲音傳出的方向。
看著火爐的鐵錠,又看了看鐵匠鋪子裡的民居窗戶,裡面有個半大的孩子正在喝著粥飯。
他摸了一下腰帶,裡面夾著的錢剛剛都給那傢伙買酒用了。
沉默一番,打消了搶吃食的想法,給那傢伙一個面子。
於是便走到門前開口道:“鐵匠,我幫你完成今天的東西,你給我點吃的怎麼樣?”
鐵匠回頭看了過去,見他那樣子,還以為是乞丐,不過見有孩子覺得可憐,便沒有驅趕。
“別了,你進屋吃點,我家有牛乳,你給孩子喂點吧。”
他對著屋門揚了揚下巴,繼續悶頭打鐵。
中年抽動著嘴角,又沉默了,渾身微微顫抖似是在忍耐什麼,然後嘆了口氣,走進了屋內。
裡面有個面容慈祥的老婦看著自己,好似很期待抱抱孩子,顯然她是聽到剛剛院子裡的談話了,於是便把襁褓給了對方。
見她笑著逗了逗孩子,發現其視線一直盯著碗,隨即開始了一點點餵食。
除去老婦之外,剛剛那個孩子和一位年輕些的婦人也靠了過來一起看著孩子吃飯,還時不時笑出聲,顯然都很喜歡嬰兒。
“這孩子叫什麼?”
中年聞聲沉默了一番,好像因為這話回憶起了什麼,眼底不經意閃爍著淚花。
“……三,他叫小三。”看著這一副其樂融融恍若一家的畫面,他握緊拳頭轉頭出了房門。
見那鐵匠還在給燒紅的鐵錠錘打定型,他將鉛盒小心放下,而後直接一把奪過錘子,頂猛地錘擊而下。
叮~
一宣告亮之聲響起,接著便好似發洩一般不斷的來回捶打,轉眼間便完成了不知幾次摺疊鍛打。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停下動作。
“這個算是報酬,百鍛精鐵應該夠了。”
說著,他吐出一口氣,隨手把鍛造錘扔在桌上。
百鍛不是他的極限,而是這塊鐵最多隻能百鍛,再多就影響品質了。
鐵匠看呆了一般還愣在原地。
中年坐在鉛盒旁,盤著腿靠牆,昂起頭便能看到窗內那幾個人的幸福畫面。
可他卻低著頭,彷彿這一切都與他無關,哪怕被圍在中央的孩子其實是他的兒子。
拽了拽有些殘破的兜帽,將上半張臉蓋住,不想讓人看到他的表情。
接著輕聲道:“有酒麼?鐵匠?”
還在看著百鍛精鐵的鐵匠猛地回過神,連忙點頭,接著便走進屋裡提著兩個酒壺出來了。
鐵匠本打算把鉛盒當凳子,卻被中年一把推開。
他咬著牙,不過卻沒有動手,只是拍了拍身旁。
“這邊!”
鐵匠悻悻地抹了把額頭上的冷汗,剛剛不知道怎麼回事,有種窒息的感覺。
他看著對方輕輕撫摸著鉛盒,便問道:“這東西對你很重要?”
“嗯,我妻子僅剩的遺物,就在裡面。”
“啊抱歉抱歉,我的錯。”
“呵。”中年翻了個白眼,若不是答應劍鬥羅給他面子,剛剛就一錘打死你了!
“你怎麼穿成這樣?以你那神乎其技的打鐵技術,隨便做點工怕是就能衣食無憂。”
“家裡遭難,穿著這樣方便。”
“抱歉。”明白又觸及對方敏感區的鐵匠連忙低頭,於是他連忙轉移話題。
“你那孩子挺可愛的,我家裡人都挺喜歡。”
“我和老婆在孩子出生後就遭了仇家追殺……”
“……”
二人都陷入了沉默,就,挺尷尬的。
鐵匠急得抓耳撓腮,忽的靈光一閃便開始了自我介紹。
“我叫張發,娘希望我能發財,就取了這個名字,你呢?”
中年死魚眼凝視對方,平靜道:“你想死麼?既然知道我在逃難,還問?”
張發又一次沉默,次次碰雷區有時候也挺讓人難受的。
“算了,不說了,話都在酒裡。”
他也懶得再多講,拿起酒壺就是一口。
中年邊喝邊看著窗裡其樂融融的樣子,心底愈發煩躁。
都是用錘子的,他家團圓閤家歡,自己卻是家破人亡到處逃難。
隨著不平衡的心理在心底膨脹,他眼中逐漸開始瀰漫起了猩紅的殺意。
不過隨著窗內傳來的一聲嬰兒笑聲,這一切又迅速被壓制了下去。
又喝下一大口,苦酒入喉心作痛,血液在酒水的刺激下流淌逐漸加速,身上的傷也隨之開始產生麻癢,彷彿在提醒著他,忘卻苦痛,復仇!
可,他太弱了。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他一手扶著鉛盒眼前愈發迷離,接著頭一歪便沉沉睡去。
鐵匠見狀,扶著牆起身,沒敢打擾。
片刻後,一個小孩子舉著張被子跑了出來,正打算給對方蓋上,卻見對方猛地睜開了雙眼伸出手一拳打出。
就在發覺到只是個孩子時,他瞬間變化動作順勢按在了他的腦袋上輕輕揉了揉。
“多謝。”
說罷,便將被子在身上緊了緊,順便還給一旁的鉛盒蓋上,好似在給老婆蓋被子。
轉眼間一夜過去。
清晨的光輝落在臉上,在屋外隨意對付了一夜的中年也睜開了雙眼。
他先是確定鉛盒的安全,接著便抱著起身。
輕輕推開房門,裡面的人還在熟睡,而那小小的襁褓則是在中央放著,就好像這孩子真是家人一般。
“再待幾天?”
他腦海中忽然冒出了這麼個念頭,隨後搖了搖頭,自己怎麼會出現這種想法。
這裡雖然是巴拉克王國邊境,但距離武魂殿還是太近了,必須繼續往西,去更遠的法斯諾行省,在哪裡找個村子隱居才安全。
可……自己堂堂有史以來最年輕的封號鬥羅,為什麼非要像是野狗一樣逃跑,窩在某個不知名村子裡腐爛發臭?
他捂著胸口,那裡還隱隱作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