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日裡,那滿堂的才子文人,愣是沒有一人寫出讓那位滿意的答案。
看來爺爺對這張和平是真的看重。
女子走到一旁倒了一杯茶,遞到張和平面前,道:“張公子不急,慢慢想便是。”
見孫女給張和平奉茶,古老頭撇了撇嘴。
張和平深吸一口氣,之後忽然走到石桌旁。
石桌本就有四個石凳,不過無論是古老頭身後的女子,還是萬松年身後的年輕人,都是晚輩,自然不能跟長輩同坐,因此都站著。
但張和平卻是忽然坐了下去,看了眼棋盤,之後抬手一揮,就將所有棋子掃到了邊上。
“你……”
那年輕人又驚又怒,沒想到張和平竟然這麼大膽。
剛才那女子對張和平表現出極有興趣,他就已經有些不喜,之後更是親手奉茶,這更讓他覺得受到了莫大侮辱。
兩家老人帶著自家男女小輩,在這麼一個優雅亭子裡相聚,其意思自然不用言表。
在這年輕人心裡,那古家少女,早就是自己未過門的妻子了!
“張和平,你好大的膽子!”年輕人怒喝一聲。
古老頭和萬松年都是人老成精,年輕人忽然暴怒,雖然讓他們略微一怔,但轉瞬就明白了原因。
萬松年有些無奈,嘆了口氣。古老頭卻是微微挑眉,略有不滿地看了萬松年一眼。
“羲和,不可無禮。”萬松年沉聲道。
“叔父,這張和平……”
“住嘴!”萬松年眉頭微蹙,低喝了聲。
萬羲和不敢再說話,朝著萬松年微微行禮後,目光就投向方和平,頗為不善。
張和平卻沒理會他,只是微笑道:“可有紙筆?”
古家的清秀少女朝外面揚了揚下巴,很快就有人送來了文房四寶。
張和平將宣紙平鋪在桌上,之後從懷裡取出一方精緻的“鎮紙”,輕輕將宣紙碾平後就放在手邊。
然後才看向那清秀少女,笑道:“有勞姑娘研磨。”
少女愣了下,轉而便是失笑,好像喃喃低語了聲有趣,就坐到了張和平對面的位置,然後真的為他研磨。
古老頭氣得牙癢癢,自家這孫女雖然表面知書達理,但卻是心高氣傲。
現在竟然被這小子叫來研磨?
“小子,你要寫紙筆給你紙筆,要老夫孫女研磨,也給你研磨,你要寫不出讓老夫滿意的東西,別怪老夫對你不客氣!”古老頭咬牙切齒道。
張和平微笑不語。
片刻後,一方墨汁研好,少女抬手做了個請的手勢。
張和平提筆,頓了頓,看向古老頭,道:“敢問老丈名諱?”
幾人都是一愣,這是要做甚?
古老頭也被這問題給弄懵了,半晌才道:“問這做甚,你不是叫我老丈嗎?就這麼叫就是!”
他心頭冷笑,問老夫名諱?
可是想溜鬚拍馬?
老夫能給你這個機會?
“老丈,切勿後悔啊!”
張和平無奈一笑,之後提筆便開始寫。
古老頭還在面露不屑,兀自冷笑道:“後悔,我後悔……個什……什、什麼……慢著,小子,老夫叫你慢著!”
就見張和平提筆寫道:
“張生江陵縣訪學正萬松年,巧遇一老丈與之對弈。”
“老丈投子,見張生,不喜,遂立題目,何為讀書人。”
“張生答曰:所謂讀書人,當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
橫渠四句,殺瘋了!
那萬松年目瞪口呆,整個人被震得七暈八素,腦袋都在嗡嗡響。
那清秀女子發出低呼,雙手掩嘴,滿臉的震撼之色。
那年輕人面無人色,蒼白無比,身形微微顫抖。
那古老頭……伸手就要去抓張和平握筆的手,卻被萬松年手疾眼快一把給按住。
“萬松年,你要做甚?!”古老頭怒喝道。
萬松年面紅耳赤,以更大的聲音怒喝回去:“老夫還想問你要做甚?!”
“我讓這小子慢著,寫什麼老丈,老夫沒名字的嗎?”
“滾蛋!打擾了和平賢侄的思路,你負得起這責任嗎?!”
“都住嘴!”
古家的清秀女子嬌喝了聲。
張和平卻沒有被他們打斷,依然在奮筆疾抄。
“今之天下,為天子與讀書人共治之天下。然天子遠眺,力極於朝堂,讀書人遠眺,力極於何?故今日之失,在天子,在朝堂,更在讀書人。然歸根結底,全在我讀書人……”
看到這一段,萬松年和古老頭都露出沉思之色。
大周事實上也是“天子與士大夫共治天下”,但卻沒有這個說法,或者說,這就像一個潛規則,沒有人將其點明。
張和平偷換概念,將士大夫改為讀書人,一來是沒那麼尖銳,二來也是為了不至於太過偏題。
“讀書人應如朝陽,如乳虎,如戲文,如大洋海之珊瑚島,如春前之草……”
“紅日初升,其道大光。河出伏流,一瀉汪洋。潛龍騰淵,鱗爪飛揚。乳虎嘯谷,百獸震惶。鷹隼試翼,風塵翕張。奇花初胎,矞矞皇皇。干將發硎,有作其芒。天戴其蒼,地履其黃。縱有千古,橫有八荒。前途似海,來日方長。”
寫到這裡,張和平停筆。
大概看了眼,頗為滿意。
橫渠四句開篇,少年中國說刪刪改改接續。
要說文采如何,談不上。
但要談立意高遠……
張和平覺得,目前的大周,無出其左右!
他想了想,就要在最上方提名。
看到他這動作,古老頭再也忍不住了,萬松年一把拉住他,卻見古老頭手腕一陣,頓時將萬松年的手掌震開。
之後,抬手穩穩抓住了張和平的手。
“賢侄,給老夫個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