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
大理寺。
無徵兆刮來的風,吹開門扉吱呀作響。
後院獨亮的一間房內,紙張亂飛,燭火明滅不定,照著江澤文的影子在書案前忽閃忽閃。
陪侍身側的大理寺少卿薛鵬見狀,一張張拾起飄散四處的宣紙,重新關上房門。
他將手上東西整理齊整,放到江澤文手邊,拿起根小銀棍挑了挑燈芯,火苗逐漸按捺下躁動。
江澤文彷彿事不關己,一筆筆在紙上用硃筆勾畫什麼,隨即拿起放回桌上的宣紙,與手上之物不斷進行對比,半晌都不說話。
薛鵬坐在桌邊,單手撐靠桌面,睡眼惺忪地盯著江澤文打了個哈欠,心下嘀咕:
他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郎,正是該睡大覺的好年華,怎就非得苦命地在這兒熬更守夜的查案呢?
正在心裡暗暗抱怨,江澤文忽然出聲道:“困了就去歇息,我這兒不需要人。”
聽上司要趕他走,薛鵬立馬精神起來,整個人坐得筆直:“那可不行!”
“我家老爺子說倘若我再辦不成一個案子,就讓我連人帶包袱滾出府去!”
“今夜就是熬死在這兒,我也要把……咳,協助江大人把這起案子查個水落石出!”
薛鵬說得鏗鏘有力,真真像個意氣風發的小孩。
江澤文眼也沒抬,神情淡漠。
這薛鵬被強行安排到這兒一年,他至今也沒參透平昌侯爺的用意。
說他是開後門來混個閒職吧?
偏偏此人不講排場,也放得下身段,不僅在差役中混得開,日常在他身邊更是眼裡有活,手裡有事。
除了處理公文辦得一塌糊塗,其他沒什麼大毛病,或許當個普通差役倒更合適。
奈何平昌侯祖上是開國功臣,位高權重不說,如今楚王有意打壓鴞兵勢力,更是對有此淵源的武將世家頗為器重。
江澤文權衡利弊之下,秉著只要這小子安分守己,不搞出什麼大亂子來的想法,獨佔個大理寺少卿的頭銜倒也未嘗不可。
無非就是他再辛苦一些罷了。
以前江澤文不讓他接手案子,薛鵬只是應一聲,繼續過著他的太平日子。
自打他接手那兩起命案之後,他就纏著他非要和他一起查案。
即便江澤文告訴他主審理人並不是他,這小子跟聽不懂人話似的,怎樣都不依。
於是趁著成王手下人審案的日子,他也偷偷去調查了些。
這一查,便查出了兩件不得了的事——
一來,是那陸方義找楚雁回二度驗過屍,說連環命案的兇手極有可能是妖物。
但雙方交接的資訊中,並未提及此事。
二來,是成王手下剛好有一隻妖寵,據說性情殘暴,常常亂殺無辜,不禁讓人聯想到那起連環命案。
若不是有什麼關係,高高在上的成王平白管這閒事幹嘛?
薛鵬得知後似乎也想到這點,二話不說立馬就搞來了它的爪印。
江澤文將兩份拓印的爪印擱在燭火跟前仔細檢視,認真對比著用硃筆圈出的部分。
除了細微的痕跡走向不同,其它的基本大致一樣——極像是飛禽利爪。
江澤文還有些拿不準,問道:“成王妖寵的爪印你是怎麼得來的?”
“買的啊!”薛鵬老實道。
“買的?”江澤文狐疑地問,滿臉的不相信,“好歹是成王養的寵,又是妖怪,豈是他人說見就能見的?”
薛鵬並未想那麼多,兀自說道:“那僕役說他每日負責妖寵的餐食,偷偷下了點猛藥,趁它睡著現出原形,自然就搞到爪印了。”
江澤文聽他也不像在說謊,若真是趁妖寵睡著時印下的爪印,那麼一動一靜的痕跡有所差別就很正常了。
得到這個線索,江澤文更加堅定了要去成王府走一趟的決心。
收拾好桌上物件,他猛然想起另一個問題:“……可你又是怎麼說服那名僕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