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子的遠征是不可阻擋的。
就如去年那冰封了整片大陸的寒潮一般,哪怕偉岸如列國君主、哪怕富裕如沙漠商販,也無法阻止那洶湧而來的紛紛大雪、以及刺骨的嚴寒。
不少平民在那個冬天死去了。
或是凍死、餓死,又或者在參與了遍及了大陸各個角落、各個勢力的戰爭中,悲壯的、亦或是苟且的死去了......女人和小孩大抵是前者,而男人大多是後者。
哪怕是神聖拉文納帝國的子民,都不願意提及春天之前的遭遇,更別提來自於其他勢力的、過得更加糟心、更加貧困的人民了......
不過,苦難對於卡拉迪亞的人們來說,已經並非是什麼稀罕事了,因此,人們不會對於死去的人太過於悲傷。
畢竟,沉湎於回憶,那一般是貴族老爺的特權。
而窮人只能向前......
然而,和以往不同的是。
曾經,窮人在艱難的度過天災後,還有來自於肉食者的人禍,而在人禍過後,那新一輪的天災或許再一次已然蓄勢待發......
他們便是如此的被壓迫著。
反覆被逐漸扭曲的自然氣候、以及越來越重的賦稅、勞役所折磨得苦不堪言,就彷彿那銜著尾巴的輪迴之蛇,永生永世都無法解脫.......
而如今,就在人們還在因為氣候原因,擔心今年的收產無法繳納稅收和貸款的時候......
拉文尼亞之子來了。
當然。
如果拉文尼亞之子和他的從者,只是和以往的貴族一樣,征服所在的城市,然後一切照舊、按部就班。
這對於普通民眾而言,並沒有什麼不同。
該上工的上工,該還債的還債......
然而。
拉文尼亞之子並非如此。
他的旌旗每插上一座城池,那城中的萬民,便歡呼雀躍。
只因,他向市民承諾:
“今年免稅。”
“往後,十稅一。”
就是這麼一句話,徹底的點燃了所有民眾的狂熱,他們高呼聖名,就好像自己是一個虔誠的信者。
而一些原本對拉文尼亞之子無感的市民們,在看到他們的貴族債主,被推向了行刑臺的時候,他們才徹底領悟了拉文尼亞之子的偉大。
至於“什一稅”。
卡拉德的人們,已經受夠了卡拉德帝國的繁雜、重複、高昂的稅收。
這些稅收往往佔到他們所得的大多半,
甚至於在一些特殊的年份裡,他們辛苦忙碌了一整年的生產,在繳納了帝國的稅收後,往往只剩下堪堪能讓自己餓不死的份額。
而如今,那飄揚在金旗之下的、恍若神明的人影,所承諾的“什一稅”,先別管能不能做到,但是至少給了那些苦苦支撐的普通民眾們一個有效的強心針。
說實在的,“什一稅”這種純按照比例分配的稅收制度,算不上多麼高明。
但是,它卻實實在在的抓住了卡拉德人的痛點,除此之外,有著卡拉德帝國這個優秀同行的襯托,這使得“什一稅”在比爛大賽中取得了最後一名的好成績。
當然,卡拉德帝國的發展了五百年屎山制度,在比爛中遙遙領先,稅收存在於卡拉德人生活的各個領域,就差呼吸扣稅了。
也正因為如此。
關於新稅收制度的訊息。
比拉文尼亞之子的軍隊,更先抵達卡拉德帝國的各大城鎮。
而在一段時間後。
也傳到了安東尼的耳中。
此時的安東尼,在達努提斯卡城。
......
安東尼,是第一個目睹偽靈的凡人。
按照常理。
他早就應該死了。
但是,就和當初在阿特費尼亞一樣......他再一次的活了下來,那巨大的怪物,並沒有注意到那海邊的單薄身影,轉瞬間便劃破長空,朝著西邊飛去了。
而安東尼,在狂風暴雨、以及狂躁、暴虐的海浪中,奇蹟般的拖著佝僂、虛弱的身子,冒著風雨,在意識消逝前的最後一刻,回到了營地。
那時候,營地的篝火,並沒有熄滅。
......
安東尼傷心了一陣。
他留在拉文尼亞的目的,是為了等候神子的歸來。
他幻想過很多畫面,
神子從海洋中,踏浪而歸,一萬隻魚如蝶般隨從;
又或者,神子耗費了所有的力量,在海洋中和怪物交戰......最終慘勝,而海洋席捲著浪花,將神子的軀體在岸邊歸還。
但是,安東尼無論如何的幻想,都沒有預料到當時的那種情況——神子消失不見,偽靈自海中破封而出......
就恍若世界末日。
安東尼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從絕望之中重新振作起來的。
或許是貝拉墳墓之前的白花。
亦或者那勾勒出故人輪廓的火焰。
“我總要做些什麼。”
安東尼對自己說。
於是。
他背起了行囊,踩碎腳下融化的冰屑。
朝著達努提斯卡城的方向行去。
“奧古斯丁搶走了神諭的前卷.....應該就在達努提斯卡.....就在那處暗室。”
“或許,神諭的前卷,能夠找到神子歸來的方法。”
安東尼這麼想著,即便他的猜測毫無根據,但是他總得做些什麼......
而當他踏上旅途的沒過多久,他的腳步便停下了。
因為。
西邊的天穹之上,閃爍著金色的光芒。
就彷彿劃過夜空的長星,在那一瞬間裡,其他的事物都黯然失色。
哪怕是太陽,也在那道金色的光芒之下,遜色三分......
安東尼恍惚看向了西方。
他只在一個人的身上,看到過金色的光......
“那是......拉文尼亞之子......”
頓時,一種興奮的喜悅之情,在安東尼的心中湧起。
與此同時的,還有一種安全感,
這個時候,那所謂的偽靈、怪物,
安東尼已經不覺得恐懼了。
心中那種麻木的、茫然的絕望,也在轉瞬間消失的無影無蹤了......
他相信。
只要拉文尼亞之子尚存,那麼希望就在。
但是。
當這種興奮和悸動,逐漸隨著時間,緩緩消逝。
安東尼隻身一人。
他站在冰雪消融的荒原之上。
心中餘存的是激動過後的寂寞,和茫然。
“可惜,我不是他的從者......”
“這是獨屬於神子,和他從者的史詩。”
“......與我無關。”
草樹隨風浮動,飛鳥離巢,在空中化作一道銀線。
天空和大地,色澤分明。
夕陽下單薄的身影,搖曳蕭條。
一種蒼涼的感觸,席捲了安東尼的內心。
他的故鄉被毀了,親人被殺死、被火焰焚燒殆盡。
他的所承諾的神諭丟失了,那死去了的祖父,將會在天國詛咒安東尼。
他的臉和身子都壞了,他至今不過二十餘歲,還沒到三十,但是佝僂的身形,枯瘦發黃的面板,以及枯燥的頭髮和鬍鬚,卻讓他看上去像個行將就木的老頭。
而最重要的是他被焚燒過後的、宛如惡魔一般的猙獰臉頰,這讓他安東尼幾乎失去了和人正常交流的權力。
他所愛的人也死了,奧古斯丁背棄約定,還給了安東尼一個漂亮的屍體......
而又因為自己執意的、愚昧的請求拉文尼亞之子出兵,導致了拉文尼亞之子半年的失蹤,阻礙了神聖事業的推進......他的罪過,早已經勝過了他的虔誠。
而如今。
那神子歸來了。
安東尼曾給自己的設下的活下去的目的,
就是為了‘等候神子的歸來’。
而現在,他的目的達成了。
所以。
“我活著的意義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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