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東尼想著。
他最後為自己設下了一個活下去的理由——
“去達城,找到神諭......”
“以及給里奧收屍。”
......
安東尼這條路走了一個月。
走走停停。
一路上看到了許多的,難民以及各種貴族的兵馬,顯得異常的雜亂無章。
他隱隱的從中看到了慌亂。
就好像經歷了一場大敗,就好像到了亡國滅種邊緣......
拉文尼亞距離達城並不算太遠,如果狀態好、天氣不錯,又或者準備一駕馬車,那麼甚至在一週之內,都能抵達目的地。
當安東尼來到達努提斯卡城的時候。
這座被曾經的“救世神教”,冠以‘聖城’之名的城市。
已然陷入到了混亂之中。
大量的曾經的‘救世神教’的信徒,被清算,一些位高權重的大主教、亦或者是司鐸,都被皇帝抓了起來,砍了頭。
那些異端信徒們,當從貴族口中得知,自己是異端的時候。
他們都崩潰了。
他們咆哮著、謾罵著,撕心裂肺的掙扎著,但是卻無法阻止貴族老爺,扒下他們的教袍,摘下他們的教帽,他們被燒紅的烙鐵烙上了異端特有的標識,焦黑的煙霧和滋滋聲,伴隨慘叫聲此起彼伏。
城門沒有衛兵。
進城稅被取消了?
並不是,只是單純的太混亂了。
安東尼進城,發現城頭巡邏計程車兵都沒有,他看向軍營的方向,象徵著帝國的雙頭鷹旗幟,掉在了地上,就像一塊破抹布,無人在意。
達努提斯卡,有一半的區域被改造成了教區,作為“救世神教”的大本營,這裡大部分人都是異端餘孽......
如果是一位出身於審判庭的修士,見到了這座城市的盛況,他絕對會建議用火燒光這座城市,說不定把城市燒乾淨後,就可以當場成聖了。
當然,這是審判庭修士特有的依法辦案,讓刻農來處理,也頂多是分辨善惡,無辜者批評教育,有罪者處以裁決。
安東尼拄著柺杖進城。
他在這座城市中,遭受到了數之不盡的、慘無人道的折磨......他對於這座城市,並沒有什麼好感,而至於那些異端教徒,更別提什麼同情了。
當衛兵們追逐街上亂竄的異端教徒的時候,安東尼只覺得解氣,甚至要不是他的身體太過於虛弱了,他都得抄起柺杖抽幾個異端解解氣。
“你是異端嗎?”
一組士兵發現了街上慢慢悠悠走著的安東尼,就彷彿發現了什麼獵物似的,不懷好意的,抓著手裡的鞭子和棒槌,靠了上去。
安東尼理直氣壯道:“我不是異端。”
士兵們對於安東尼的解釋,很不滿意,為首之人抄起手裡的棍子,威脅道:“你是不是異端,難道會寫在臉上?”
一旁計程車兵打趣道:“說不定還真寫在臉上了,瞧他的臉,簡直就是被神標記的惡魔。”
士兵最後問道:“你信仰的是什麼?”
這個問題,皇帝給過他們標準答案,如果回答說奧古斯丁,那就是異端無疑,如果說神,那就得好好分辨,說不定是個隱藏的異端。
“拉文尼亞之子。”
安東尼的話語堅定而有力,眼裡也閃爍著堅毅的、不曾屈服的神色。
對於棍棒,安東尼並不怕,他遭受到的毆打、抨擊比所有人都多,那些異端變著法的折磨,都無法使得他屈服。
這些衛兵的區區棍棒和皮鞭,又怎麼能夠擊碎他的意志?
安東尼坦然的面對著。
但是,良久。
衛兵高舉的皮鞭都沒有揮下,他們的眼神在安東尼說出“拉文尼亞之子”這個詞彙的時候,陡然間就改變了。
那些繼承自私家貴族兵的桀驁氣息,瞬間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恭敬、嚴肅的行禮。
衛兵隊長說:“恕我冒昧,虔誠的修士。”
安東尼有些驚訝。
但是他的疑惑得不到解答。
衛兵隊長急匆匆的帶著士兵離開了。
皇帝曾經對著這些士兵說過,詢問信仰的時候,要是回答拉文尼亞之子......
那麼不管他有多麼的異端,有有麼的令人討厭,甚至哪怕他是裝的,也必須以最高的敬意、禮儀來對待......
甚至皇帝本人一而再而三的強調。
如果,不小心觸怒了一位真正的信徒,那麼這些糾察衛兵的腦袋就準備搬家吧。
不過......
實際上皇帝本人的腦袋,比衛兵的腦袋更先搬家。
......
街上的躁動和混亂持續了很多天,大量的教徒哭喊著‘奧古斯丁’的名諱,這令人作嘔的名字,已經和偽靈一起化作了邪惡的起源。
安東尼儘量的使自己不關注那些愚昧的異端,他朝著教區的一座傳統教堂的修道院位置趕去,這座教堂曾經因為一場失火,導致了整體結構的坍塌、瓦解.....許多的重要經文,禮器都被摧毀,甚至有著一些貴族教徒的受傷......
這場火就是安東尼放的。
安東尼摸了摸鼻子,走進了無人阻攔的廢墟之中。
這座廢墟重建了一半,但是後來似乎又因為某些變故,重建專案停滯了......或許是因為,拉文尼亞之子的歸來,導致戰爭失敗?
安東尼猜測著,不過他沒有再深入的去思索。
他來到這裡的目的,並不是為了這片毫無價值的廢墟......
而是.....
他翻過石塊和橫木,抵達了一座牆面之前......
他按照記憶中的那樣,按住了牆上的某塊磚石。
下一刻。
這座古老的、繼承自巔峰時期卡拉德帝國頂峰的建造工藝的石門,緩緩的開啟,一條直通黑暗深處的大門,在他面前開啟......
他深吸了一口氣。
摸著黑,走進了這條暗道之中。
身後的暗門嘭的一聲關閉了。
憑著記憶。
他抵達了下方的密室。
長明的燭火還在燃燒,那曾經裝著偽靈肉身的腐爛殿堂,依舊發著讓人難以忍受的惡臭。
他毫無顧慮的開啟暗門。
果然。
那些屍體消失了,雖然還有著一些蠕蟲和屍水,但是相比較安東尼第一次見到偽靈的時候,那種臭味和心悸的感覺已經消失了不少。
他從中間踩著沒過鞋底的腐水,來到了對面。
又穿過了幾間暗門,以及幾處藏匿所。
他終於抵達了關押里奧的那處地牢......
“我的兄弟......”
“如果你屍體還存在,我就為你屍體下葬。”
“如果你只剩下骨頭,那麼我就為你骨頭下葬......”
“如果你屍體、骨頭,都被奧古斯丁毀去......”
“那我便只能為你立一座沒有墳墓的墓碑。”
安東尼低喃著。
心中為里奧祈禱,希望他還能剩下屍體......
安東尼低喃過後,他陡然發現,那小聲低語的聲音並沒有消失。
一開始他以為這是幻覺、亦或者是地牢中的迴音......
但是。
當安東尼靠近那處搖曳著紅色燭火的地牢之時......那碎碎唸的聲音,卻愈發的清晰,幾乎已經是能夠分辨清楚了。
而當安東尼聽到著低語的時候,整個人都愣住了......
沒有人比他更熟悉,這聲音在說什麼——
【拉文尼亞之子死而復生,肉身不毀是他的憑證.......】
【拉文尼亞之子死而復生,肉身不毀是他的憑證.......】
......
神諭的第一句。
滴答、滴答聲,如水滴滴落,但是遠比水滴更加粘稠、厚重。
為著這來來回回只有一句的頌詞,打著節拍。
彷彿來自遠古的鼓點一般。
為神諭真言合奏著,在黑暗的荒蕪之地傳播著。
那紅色的燭火隨著滴答滴答的節拍搖曳。
似古老祭司的歌舞。
以求神的憐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