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陵崔氏,洛陽別院。
“啪!”
一隻上好的青瓷茶杯,被狠狠地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崔民乾的面色陰沉得幾乎要滴出水來。他的胸口劇烈起伏,再也維持不住往日的沉穩與內斂。
“崔明遠!這個賤人!”
他咬牙切齒,聲音從牙縫裡擠出來,“他這是要與我博陵一脈,徹底決裂!他這是在背叛整個士族階層!”
跪在他面前的,是幾個戰戰兢兢的管事。
清河崔氏的舉動,實在太快,也太狠了。
他們前腳剛放出“經學大考”的風聲,準備集結整個山東士族的力量,給程巖來個泰山壓頂。
崔明遠後腳就直接釜底抽薪,從內部撕開了一道巨大的口子。
她用實際行動告訴天下人:看,我們清河崔氏就不怕查。你們博陵崔氏,是不是心裡有鬼,才這麼著急跳腳?
這一下,崔民幹陷入了極其被動的境地。
他原本想佔據“禮法道義”的制高點,現在卻被崔明遠用一個“身正不怕影子斜”的陽謀,給逼到了牆角。
“兄長……那……那‘經學大考’,還……還辦嗎?”一個管事小心翼翼地問道。
“辦!為何不辦!”
崔民乾眼中閃過一絲瘋狂的狠厲,“他崔明遠不是支援程巖嗎?好!我就當著全天下人的面,把程巖這個根子徹底刨掉!我倒要看看,一個連根都爛了的學府,他清河崔氏還怎麼去依附!”
他迅速冷靜下來,在大廳裡來回踱步。
“不能再等了,也不能再搞什麼私下的辯論。那隻會給程巖留下轉圜的餘地。”
崔民幹停下腳步,眼中閃爍著算計的光芒。
“去,給我備轎!我要去拜訪國子監的孔祭酒!”
半個時辰後,崔民乾的身影出現在了國子監祭酒孔穎達的府上。
“孔祭酒,”崔民幹開門見山,神情肅穆,“近來洛陽城中,程氏學府聲勢浩大,其‘新學’之說,更是攪動人心。然其學子,多習算學格物之‘術’,於經學‘大道’,恐有荒廢。長此以往,國之棟樑,皆為有術無道之輩,社稷危矣!”
孔穎達年事已高,是天下儒宗,最重禮法傳承。聽聞此言,亦是撫須點頭,面露憂色。
“崔侍郎所言甚是,老夫亦有此憂。”
“所以,”崔民幹趁熱打鐵,躬身一揖,“下官有一策,既可檢驗程氏學府成色,又可為我大唐選拔真正的棟樑之才!”
“哦?願聞其詳。”
“再過一月,便是貞觀十四年的鄉試。下官懇請祭酒大人能聯合朝中諸公,一同上書陛下。就說為廣納賢才,今年的洛陽鄉試,可否特設一場‘恩科’,允許程氏學府的學子,與國子監、弘文館的監生們,一同應試!”
“一同應試?”孔穎達一愣。
“正是!”崔民乾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不考他們擅長的奇技淫巧,只考我儒家立身之本——經義與策論!考場之上,真偽立辨!屆時,在陛下與滿朝文武的見證下,若他程氏學府的學子連一篇像樣的文章都做不出來,那‘捨本逐末、禍亂學風’的罪名,他程巖便再也洗不掉了!”
孔穎達的眼睛亮了。
這確實是個一舉兩得的妙計!
將一場私鬥,變成一場國考。
用國家最權威的選官制度,去裁決這場新舊學問之爭。
這既顯得光明正大,又能將程氏學府置於死地。
“好!”孔穎達一拍大腿,“崔侍郎此計,乃是為國選才,為聖學正名之舉!老夫,定當全力促成!”
……
一道加急的聖旨,以最快的速度,送到了程氏學府。
當程巖從傳旨太監手中接過那捲明黃的絲帛時,整個學府的高層都聚集在了議事廳內。
王玄策、程寧、李算師……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程巖緩緩展開聖旨,一目十行地掃過。
他的臉上,看不出喜怒。
“先生,如何?”王玄策忍不住問道。
程巖將聖旨放在桌上,抬起頭,環視眾人,緩緩開口。
“崔民幹,確實是個高手。”
他頓了頓,一字一句地說道:
“陛下旨意,一個月後,洛陽鄉試,增設恩科。命我學府,選派五十名學子,與國子監監生,同場競技。”
“我們與崔家的‘經學大考’,沒了。”
程巖看著眾人愕然的表情,平靜地補充完了最後一句話。
“它被升級成了……國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