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七,立春。
當長安城的大多數人,還沉浸在新年的餘味之中時,藍田縣的齒輪,已經開始高速運轉。
水泥廠的煙囪,再一次冒出了滾滾的白煙,新一批的水泥正在燒製,它們將被用來鋪設一條從藍田直通長安的,更加寬闊平坦的“國道”。
鋼鐵廠的“連續鍛打裝置”,在經過了王玄策團隊的數次改良後,效率再次提升三成。一車車質地精良的鋼材,被源源不斷地運往兵仗局和新開的農具廠。
紡織廠裡,數百名女工正在熟練地操作著新式的紡紗機和織布機,她們生產出的棉布,不僅供應整個關中,甚至已經開始透過商路,銷往更遠的江南和蜀中。
一切,都充滿了欣欣向榮的,工業時代初期的野性與活力。
程巖的辦公室內,獨眼龍正在彙報著最新的情報。
“侯爺,我們派去草原的第一批人,已經傳回了訊息。”
“他們以皮貨商的身份,接觸了十幾個小部落。情況和我們預料的一樣,雪災之後,他們極度缺乏糧食和鹽,很多部落的牛羊已經開始大規模死亡。”
“我們的糧食和鹽,對他們來說,就是救命的東西。交易,非常順利。”
獨眼龍的臉上,也難得地露出了一絲笑意:“按照您的吩咐,我們只要羊毛,活羊一概不要。那些部落的首領,一開始還覺得我們是傻子,但現在,他們為了能多換一袋糧食,甚至願意主動幫我們剪羊毛。”
“很好。”程巖滿意地點了點頭。
陽謀,已經展開。
當草原上的牧民,發現用那些在他們看來最不值錢的羊毛,就能換來過冬的糧食和美味的鹽茶時,他們的生產模式,就會在不知不覺中,被徹底改變。
他們會養更多的羊,剪更多的毛。
而當他們的經濟,徹底依附於大唐的貿易時,那柄懸在帝國頭頂數百年的彎刀,自然也就再也舉不起來了。
然而,就在程巖準備將更多的精力,投入到這場席捲草原的經濟戰爭中時,一份來自長安的,措辭溫和卻暗藏機鋒的聖旨,打亂了他的節奏。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
“茲聞藍田侯程巖,興辦學堂,教化一方,頗有成效。然,學問之道,貴在交流,閉門造車,非是正途。恰逢春闈在即,天下才子,匯聚京師。特命,國子監、弘文館,並召集洛陽等地飽學之士,與藍田學子,共聚一堂,切磋學問,砥礪德行,以彰我大唐文風之盛。欽此。”
李泰拿著這份聖旨的抄本,急匆匆地衝進了程巖的辦公室,臉上滿是憂慮。
“程兄!這下麻煩了!”
“這幫老頑固,明著幹不過我們,就想在學問上,把我們的臉面,踩在腳底下!”
李泰氣憤地說道:“什麼切磋學問!這擺明了就是一場鴻門宴!國子監和洛陽那幫人,個個都是皓首窮經,把四書五經倒背如流的傢伙!我們藍田學堂的學生,學的都是算學、格物、化學這些‘雜學’,你讓他們去跟人家比詩詞歌賦,比經義策論,那不是把臉湊上去讓人打嗎?”
“誰說我們要跟他們比詩詞歌賦了?”
程巖接過那份聖旨,看了一眼,便隨手扔在了桌上,臉上露出了一個玩味的笑容。
“打臉?”
他站起身,走到巨大的沙盤前,看著那代表著藍田縣的區域,和那條通往長安的紅線,眼中閃爍著光芒。
“不,殿下。這不是打臉,這是一次千載難逢的,打廣告的機會。”
“他們以為,他們掌握著話語權,掌握著評判標準。他們想用自己最擅長的東西,來擊垮我們。”
“可他們忘了,這裡,是我的主場。”
程巖轉過身,拍了拍李泰的肩膀:“他們想來,就讓他們來。我藍田縣,正好也缺一批懂律法,懂政務的畢業生。這次‘交流’,就是最好的招聘會。”
“我不僅要讓全天下的人都看看,我藍田學堂,教出來的學生,有多優秀。”
“我還要,把我的學生,堂堂正正地,送進大唐的朝堂之上!”
“他們要筆桿子,我給他們。但是,這筆桿子,必須按照我的規矩來用!”
“招聘會?”
李泰被程巖這個聞所未聞的詞,給說得一愣。
但他很快就明白了程巖的意思。
程巖這是要把這次所謂的“學術交流”,變成一場藍田學堂的成果展示會!
可……具體要怎麼做?
“程兄,你的意思是……”
“很簡單。”程巖的手指,在桌面上輕輕敲擊著,發出清脆的響聲,“他們想怎麼‘交流’,是他們的事情。而我們,要拿出我們自己的‘交流’方案。”
“他們考經義,我們就考算學。他們考詩賦,我們就考格物。”
“他們問,‘何為仁?’。我們就問,‘為何鐵會生鏽?’”
“他們問,‘如何治國平天下?’。我們就問,‘如何用最少的材料,修建一座最堅固的橋樑?’”
程巖的嘴角,勾起一抹自信的笑容:“殿下,你覺得,對於陛下,對於這天下萬民而言,哪一種學問,更有用?”
李泰的眼睛,瞬間亮了!
對啊!
為什麼要被動地,進入對方的領域?
我藍田學堂的學問,本就和他們不是一個路子!我們真正的優勢,在於實用!在於能夠切切實實地,改變這個世界!
“我明白了!”李泰興奮地一拍大腿,“我們不跟他們空談心性,我們只談實幹!”
……
訊息很快就傳遍了整個長安。
藍田侯應戰了!
而且,是以一種所有人都沒想到的,極其強硬,甚至可以說是“狂妄”的姿態。
當國子監祭酒,當世大儒孔穎達,收到藍田學堂遞交的“交流科目列表”時,這位年過六旬,一生都致力於維護儒學正統的老人,氣得當場把心愛的茶杯都給摔了。
“算學?格物?化學?水利工程學?!”
“這……這都是些什麼東西!奇技淫巧!不務正業!簡直是斯文掃地!”
孔穎達的身邊,圍著一群來自國子監和洛陽各大書院的年輕才俊。他們是這次“學術交流”的主力軍,每一個都自視甚高,本以為這次來,就是對一群鄉下學童的單方面碾壓。
“孔祭酒,這程巖小兒,欺人太甚!他這是在羞辱我等讀書人!”
“就是!我等十年寒窗,苦讀聖賢之書,難道還比不過他那些擺弄瓶瓶罐罐,跟工匠為伍的‘學生’?”
“他不敢比經義,不敢比詩賦,分明就是心虛了!我提議,我們直接上書陛下,彈劾他禍亂文風,離經叛道!”
孔穎達鐵青著臉,擺了擺手,制止了學生們的吵鬧。
他比這些年輕人,想得更深。
程巖敢這麼做,背後必然有陛下的默許。彈劾?根本不可能成功,反而會顯得自己氣量狹小。
“他不是要比這些‘雜學’嗎?”孔穎達冷笑一聲,“好!老夫就遂了他的願!”
“傳我的話出去!這次交流,就按他藍田的路子來!”
“但是!題目,必須由我們來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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