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起明末

第465章 據南國而望天下!

揚州郊外的曠野之上,舉目望去,瘡痍一片。

折斷的刀槍斜插在凍土中,殘破的旌旗半掩在血泥裡,被寒風撕扯出嗚咽的聲響。

幾處未熄的野火仍在燃燒,黑煙隨之嫋嫋升騰而起。

凜冽的寒氣凝在遍地屍骸之上,將昨夜尚未乾涸的血泊凍成暗紅色的冰晶。、

晨霧如紗,緩緩漫過屍橫遍野的戰場。

靖南軍計程車兵們正在打掃戰場,他們沉默地搬運著同袍的遺體,將戰死的弟兄小心地排列整齊,蓋上白布。

而更多的,則是萬民軍的屍體,他們橫七豎八地倒伏在荒野上,卻無人為其收斂屍骨。

一隊隊垂頭喪氣的萬民軍俘虜被押解著走過,他們的衣甲殘破,臉上滿是血汙與疲憊,眼神空洞,麻木不堪。

前路黯淡,敗者無言,他們知道,他們的命運,已經不再為他們自己所控。

戰敗者的存亡,只在戰勝者的一念之間。

東方的天際泛起青灰色,照見滿地霜華與血冰交織的慘烈。

江水滔滔,斷裂的桅杆伴隨著水流向南飄流而去,半沉半浮的船板隨著波浪起伏。

兩岸的枯葦在寒風中瑟瑟發抖,灰白的蘆花被風撕扯著飄散在渾濁的水面上。

一艘福船的桅杆斜插進另一艘的船艙,絲綢船帆裹著屍體垂落水中,像送葬的白幡。

爾有魚群遊過,驚擾了沉積的泥沙,頓時翻起幾縷暗紅色的絮狀物,又很快被湍急的江水衝散。

寒風掠過江面,帶著硝煙和血腥氣,卷向東南。

陳望左手放在腰間的玉帶之上,右手按著腰間的雁翎刀,赤紅色的大氅在朔風中獵獵作響,內中赤紅色的鐵甲凝著細密的霜花。

他沉默的看著周遭瘡痍的一片。

一眾親衛甲士也是同樣沉默,猶如雕塑般肅立。

隨著李巖的身死,萬民軍最後的抵抗就此消失。

殘存的萬民軍雖然還有二十餘萬,但是卻已經再翻不起任何的風浪。

鄭氏的船隊已經開入了揚州附近的運河,控制了東南兩面的水域,萬民軍的水師也已經徹底的覆滅。

遼闊的江河之上,卻是容不下屬於萬民軍的片板。

守衛揚州東郊的左金王賀錦、改世王劉希堯、亂世王藺養成三部在萬民軍的主力被聚殲之後,便已經是派人送來了降表。

雖然在那個時候,李巖還未身死,但是所有人都清楚——大局已定。

“我軍如今已經掌控了揚州全境,萬民軍制將軍瓦罐子趙守平、老回回馬守應兩人於戰陣身亡,已經證實。”

“一斗谷常見希領兵退入西郊邊緣的稜堡之中,而後遣散麾下從者,於堡內自焚而死。”

趙懷良從一側走來,遞來了參謀部傳來的軍報。

“江畔蘆葦蕩中飛鳥盤旋不落,夜不收入其搜尋,於水畔,發現袁時中的屍首,身被七創,中五箭,致命傷為脖頸刀傷,應為自刎而死,掩藏其屍首者應為其親兵。”

“革裡眼賀一龍請降,李總兵不敢擅專,詢問總鎮應當如何處置?”

大幕落下,揚州的歸屬徹底的易主,南國的易主也已經成為了定局。

殘存的萬民軍在黎明之時,或降或滅。

這個世間,並沒有第三種選擇,留給他們。

戰爭,便是如此的殘酷。

勝利者享受一切,而失敗者只能將自身的命運,交付於他人之手,期盼著勝利者的仁慈。

“允降。”

陳望沒有去接趙懷良手中的軍報。

對於如何處置萬民軍中的將校和軍兵,在最初的時候他就已經是有了腹稿。

瓦罐子、一斗谷、袁時中,這些幾名一直以來擁護著李巖的死忠派,選擇了追隨李巖而赴死。

但是革左五營,除去死於混戰之中的馬守應,餘眾都選擇了歸降。

革左五營的歸順,陳望並不感到絲毫的意外。

在他掌控了南國的軍事,完成了實質上的割據之後,他就已經三番四次的向著李巖遞出勸降的書信。

曉之以情,動之以理。

只要李巖選擇歸降,他絕不會吝嗇封賞與嘉獎。

但是李巖在實力懸殊的情況,仍然不肯放棄南國,仍然想要牢牢的握住手中的權力。

甚至不惜以麾下五十萬軍兵的性命為賭注,以華夏數千年以來的社稷為賭注,與虎謀皮,與塞北的清國相互勾連。

在這個時候,李巖的結局就已經註定。

但是這一切的選擇,都是李巖所做。

萬民軍上下的軍民,大部分的將校都只不過是被時代洪流,被李巖的個人意志所裹挾著前行。

李巖在熊熊的野心驅使之下,違背了他的誓言,忘掉了他的許諾,也燒盡了萬民軍最後的生機。

“天下,並非士紳王侯之天下!”

“天下,當為天下萬民之天下!”

就算是李巖最終取得了勝利,這天下,也不過只是換了一位主人,換了一任皇帝。

天下從未改變,世界也從未改變。

不過是一群王侯,取代了另一群王侯。

天下,不會是萬民之天下。

而李巖,甚至連這都做不到。

他麾下的萬民軍,和歷史上的李自成麾下的順軍一樣,都擋不住清軍……

在他選擇與外人聯合之時,就已經失去了一位雄主應有的氣度。

若是一直勝利還好。

但只要遭遇一次慘痛的失敗。

無論是他李巖,還是萬民軍,都沒有辦法從失敗之中站起來。

在一次次的逃竄,一次次的放棄之下,他們早已經失去了拼死一搏的勇氣,喪失了破釜沉舟的決心。

就如同歷史上的李自成一般。

在一片石大敗之後,猶如喪家之犬一般倉皇而逃,甚至連守衛北京的勇氣都沒有。

陳望心如鐵石,滿目的瘡痍沒有辦法影響他的心緒分毫。

有的時候,他在想,如果他是李巖的話。

他會怎麼做。

在這樣的時刻,身處於這樣絕望的處境。

在很多的夜晚,他也曾經思索過。

不過陳望並沒有一個確切的答案。

因為他絕對不會和李巖走到相同的處境。

自始自終,他想要的不是那皇帝的尊位。

他的野心,也從來不是成為天下的共主。

最初,他只是想要為自己爭一條活路。

但是現在,在手握權柄,在肩負著數以千萬計生民的命運時刻。

他想要的。

是讓崖山那樣的慘事不再出現。

讓神州之地,不會再聞胡笳之聲。

是讓天下重新迴歸安寧,是要讓這天下煥然一新。

真正的。

改天換日!

他已經下定了決心。

也做好了一切的準備。

他不會逃跑。

絕不。

哪怕是風雨再如何的暴烈。

哪怕是前路再如何的曲折。

他仍舊會迎難而上,仍舊會砥礪前行。

陳望不知道自己所走的這一條路是否正確。

時代的侷限,歷史的限制,決定了他不可能徹底的改天換日。

但是,這並不影響他走下去的決心。

一粒名為希望的種子被播下。

終會在神州的這片沃土之上生根發芽。

後世的路。

自有後世的人去走。

他要做的,是留住今世。

為後世的人留下一份遺產。

一份能夠改變天下的遺產。

“大哥。”

一聲輕喚,打斷了陳望的思緒。

陳望循聲望去。

一道熟悉的身影出現在他的視野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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