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臺吉的聲音沙啞,他的語氣之中,帶著竭力平息後的倦怠,卻也帶著壓抑的怒火。
遏必隆渾身一顫,而後再度垂首,他不敢違逆,只能是恭聲應命。
片刻之後,十數名清軍滿蒙將校全都被帶上了中軍的望臺之上。
一眾清軍將校皆是戰戰兢兢,跪伏在地,不敢抬頭而仰視黃臺吉。
黃臺吉靠坐在坐椅之上,俯視著麾下的一眾將校,他的神色冷漠,滿是殺意。
他真的想將他們所有人都拉下去砍了。
但是這一切也只能是想想罷了。
臨戰處決大將,對於軍心極為不利。
然死罪可免,活罪難逃。
所有人都被降職一級,罰俸半年,發至軍前戴罪立功。
“曹變蛟……”
黃臺吉抬起頭,遠望著南面靖南軍浩大的騎陣。
他已經得知了為什麼他們不敢往前而戰。
那名驍勇無雙的靖南軍戰將。
正是昔日僅領五百甲兵便突入他的御營之中,所向披靡的曹文詔之子侄。
冷陽高懸,陰雲已散,陽光灑在黃臺吉的身上,卻沒有讓黃臺吉感覺到多少的溫暖,只映得他臉色愈發青沉。
黃臺吉的眼眸低垂,冷聲喊道。
“鰲拜何在?!”
黃臺吉的話音未落,一名身形魁梧,滿臉絡腮鬍須的戰將便已經是邁步而出,應聲下拜。
“我要你做前鋒騎軍的主將。”
黃臺吉握緊了坐椅的扶手,他目視著下拜的鰲拜,一字一頓道。
“把曹變蛟的首級,給我帶回來!”
鰲拜微微垂首,甕聲甕氣的應了一聲遵旨,而後便毫不猶豫的站起身來,徑直而去,離開了望臺。
黃臺吉看著仍然跪在望臺之上的一眾前軍將校,冷哼了一聲。
一旁的遏必隆當下會意,一腳便踹翻了一名將校,怒斥道。
“都還愣著做什麼,還不快滾!”
一眾清軍將校聽到了謾罵,這才跌跌撞撞的滾下了望臺。
黃臺吉的眼眸之中滿是殺意,怒火在他的心頭正不斷的蔓延著。
但是他並沒有讓這種心緒影響他的判斷。
“葉克書確定是死了嗎?”
黃臺吉緩了一緩,詢問道。
遏必隆神色微怔,轉目看向了站在一旁低首垂目的拜音圖。
他只負責中軍的事情,對於其他地方的情況並不瞭解。
所幸拜音圖並沒有真的分神,只是避免被黃臺吉的波及而選擇了沉默。
聽到黃臺吉的文化,拜音圖立即便回答道。
“睿親王已經傳來了訊息,葉克書確實陷在了亂軍之中。”
拜音圖微微抬頭,觀察著黃臺吉的臉色,小心翼翼道。
“明軍在右翼也部署了一支騎軍,規模在萬騎以上,所部提前埋伏在泗水沿岸,葉克書領軍剛剛渡過泗水正欲往北,便與其遭遇。”
“從泗水南岸返回的潰兵聲稱,看到了葉克書大人,被一名身著錦袍的靖南軍武將所殺。”
“睿親王領兵過孫時鋪,與其接戰相拼,各有勝負。”
“經察,明軍右翼騎軍主將,乃是明宣武伯、平南鎮總兵官,陳功。”
黃臺吉雙目微眯。
“陳功……”
這個名字,讓黃臺吉的原本好不容易平靜下來的心緒,再度起伏。
陳功這個名字,對於黃臺吉來說並不陌生。
陳功不僅是陳望的親弟。
在崇禎十一年,他們的入邊之後傳來的戰報中,頻頻的出現過陳功的名字。
陳望用人,從不唯親是舉,而是唯才是舉。
陳胡兩氏雖多有從軍。
但是大多官至千總、守備等職。
唯有胡知義、胡知禮、陳功三人被委以重任。
胡知義守衛漢中,李自成集結重兵幾次進攻,皆遭遇大敗。
胡知禮、陳功兩人常年隨軍,最終得以外放為將,必然是得到了其認可。
能夠被陳望這樣的名將認可的人,在軍略之上又會差到哪裡。
回想著從多爾袞那裡收到的戰報。
黃臺吉已經可以確信。
陳功。
是一名驍將。
如同曹變蛟一般的驍將。
不僅僅是個人武勇。
還在對於騎軍的運用,察覺戰局形勢的變化,做出最優的決斷。
黃臺吉的心緒再沉。
靖南軍的騎軍驍銳。
濟寧東郊雖為曠野,但是東西兩面皆有河流,難以左右包抄。
縱使在騎軍之上,他們數倍于靖南軍,但亦是無用。
“陳望……”
黃臺吉凝望著遠方靖南軍浩瀚的陣線。
他的心中冷冽。
或許。
濟寧這個地方。
真的會成為他的葬身之所……
“咚!咚!咚咚咚!!”
沉重的鼓聲在濟寧東郊的曠野之上回蕩。
遠方。
濟寧東郊青色的平原已經全然被赤紅之色所覆蓋。
視野之中。
滿是奪目的紅色。
赤色的浪潮從地平線的一端蔓延至另一端。
兵刃反射的光芒刺痛了他的眼睛。
一股難以言喻的冰冷,自心底最深處瀰漫開來,逐漸凍結了他的四肢百骸。
高亢的軍歌。
正從遠方傳來。
“萬眾一心兮……”
“群山可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