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初十,清晨。
天際剛被旭日染上淡金,洛陽城北門外,已是人聲鼎沸,旌旗如林。
寬闊御道兩側,文武百官按品級密密麻麻肅立送行。
身著朝服,冠帶整齊,紫袍金帶,緋衣銀魚,在晨光下熠熠生輝,組成一道炫目而莊重的儀仗。
各色官銜家族徽記的旗幟迎風招展,皇家禁軍披堅執銳,肅立如松,長戟寒光閃爍,構成一幅盛大煊赫的畫卷。
空氣中瀰漫著莊嚴、期待。
這,正是為即將率大軍征討晉陽爾朱兆餘孽的“天柱大將軍”高歡,所舉行的盛大歡送儀式。
佇列中,斛斯椿與王思政並肩而立,微微低頭,似在交談。
王思政稍側臉,用僅兩人能聞的聲音低語:“椿公,聽聞前幾日,賀拔嶽的特使在高歡宴上,起了些風波?”
斛斯椿花白眉毛微挑,嘴角不易察覺地上彎,眼中閃過精光,同樣低聲回應:
“思政訊息果然靈通。不錯,正是那賀拔嶽的副使宇文泰。聽聞賀六渾席間言語試探,似有強留他之意。結果那宇文泰倒也剛烈,竟趁人不備,帶著侄兒搶了大將軍府的快馬,連夜就奔函谷關去了!”
王思政眼中掠過喜色:“竟有此事?宇文泰不過一介司馬……”
“哼,”斛斯椿鼻腔輕哼,帶著幾分幸災樂禍,“正是如此,才更顯高歡跋扈與賀拔嶽尷尬。為區區宇文泰,如此大動干戈,不惜開罪手握關隴大軍的賀拔嶽。如此,高歡與賀拔嶽之間,這裂痕算是徹底公開。這對我們而言……”
他頓了頓,眼中笑意更濃,“實乃天大的好事!”
不遠處的賀拔勝,此刻卻是眉頭緊鎖,憂心忡忡。
宇文泰出奔,他自然知曉。
只是,宇文泰走得太過匆忙,連向他辭行都未及,令他心中不安。
‘高歡……高歡……’賀拔勝心中反覆咀嚼這名字,一股鬱結之氣翻騰,‘你果然未將我三弟放在眼裡!宇文泰如今已是我三弟帳下司馬,視為左膀右臂,你竟為一己之私,冒得罪我三弟之險,也要強留?這宇文泰,真有如此價值,值得你這般大費周章?’
就在這時,前方一陣騷動。
皇帝元修在內侍簇擁下,現身城門樓附近臨時搭建的綵棚下,示意內侍捧上御酒。
“陛下有旨,為天柱大將軍踐行!”內侍尖細嗓音響起。
高歡此刻一身耀目金色戎裝,外罩紫袍,頭戴嵌寶金盔,腰懸寶劍,威風凜凜。
他領著身後核心謀士孫騰、司馬子如,以及彪悍將領竇泰、斛律金、蔚景等人,大步上前。
元修端起金樽,目光掃過高歡及其精銳班底,朗聲道:
“天柱大將軍!國賊爾朱兆荼毒日久,今卿親率大軍征討,實乃社稷之幸!朕與滿朝文武預祝天柱大將軍旗開得勝,馬到成功!朕,靜候大將軍凱旋佳音!”
高歡躬身行禮,接過酒樽,聲若洪鐘:
“請陛下放心!臣高歡,蒙陛下信重,必不辱使命!此行定當掃平爾朱餘孽,蕩平晉陽,還朝廷安寧!不破賊寇,誓不回還!”
說罷,將杯中美酒一飲而盡,動作乾淨利落,充滿自信力量。
“好!”元修撫掌讚道。
緊接著高乾上前,滿臉堆笑舉杯:“恭祝大將軍武運昌隆,早日凱旋!”
高歡亦回敬一杯,與高乾輕輕一碰,眼神卻帶著難以言喻的玩味,飛快掃了他一眼。
心中暗道:‘昨夜密談囑託,你已知曉。這元修小子,非表面庸碌,替我看好他,看好朝堂。洛陽但有風吹草動,你的信,必須第一時間送到!’
高乾似讀懂其眼神,微不可查點頭,一飲而盡。
隨後,一眾官員紛紛上前敬酒,場面熱烈。
斛斯椿也端杯上前,笑容滿面說著恭祝得勝的場面話,高歡依舊含笑飲盡。
一旁的元修,眼角餘光狀似不經意瞥過斛斯椿那張堆滿“忠誠”笑容的老臉,心中冷哼:‘哼,老狗,此刻心裡怕是樂開了花?高歡帶心腹走了,這洛陽暫時便是你的天下了。’
酒過三巡,儀式已畢。
“出發!”隨著高歡一聲令下,號角長鳴,戰鼓擂動,聲震四野。
龐大軍隊開始緩緩開拔。
最前列,是高歡親領中軍精銳,鐵甲閃爍,長槍如林。
緊隨其後的,不僅是數萬大軍,還有高歡幾乎全部核心幕僚、將領及其家眷、部曲、親信,再加上大量輜重糧草,車馬連綿,浩浩蕩蕩。
看著那逐漸遠去的滾滾煙塵,元修長長地、不動聲色地舒了一口氣,緊繃的神經似鬆弛一瞬。
目光再次投向留下的斛斯椿,眼神深處藏著冰冷算計:‘老狗,等高歡將你嚇破膽,等你來尋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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