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房內,光影搖曳。元修與斛斯椿,神情已截然不同。
元修臉上先前的驚懼早已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帶著淡淡笑意的從容。
他主動上前一步,伸手溫和攙扶跪地的斛斯椿:“斛斯將軍請起,地上涼。”
這突如其來的轉變令斛斯椿心頭巨震。
下意識抬頭看向元修,只見那雙眸子哪裡還有半分恐懼?
清明、銳利,甚至帶著一絲……玩味?
後背瞬間竄起一股涼意,一個念頭不可抑制地冒出:‘這小子……剛才那副嚇破膽的樣子,是裝出來的?!’
心中疑竇叢生,身體卻已順著力道站起。
剛站穩,未及開口試探,便聽元修聲音再起,平淡卻不容置疑:
“斛斯將軍,南陽王與王將軍已不在,此間只你我二人。有些話,是否可以開門見山了?”
斛斯椿心頭一凜,強壓翻騰思緒,躬身:“陛下但有吩咐,直言便是,臣洗耳恭聽。陛下不必如此客氣。”
元修嘴角勾起冰冷弧度,那笑容看得斛斯椿心裡發毛:“斛斯將軍,你方才與南陽王、王將軍的提議,朕,答應了。”
他頓了頓,目光如炬,直視斛斯椿,“但你也清楚,此計兇險萬分,九死一生。一旦走漏半點風聲,被高歡察覺,你我君臣,必定身死族滅。這一點,將軍可曾細想?”
斛斯椿挺直腰桿,沉聲道:“陛下,臣戎馬半生,早已將生死置之度外!為大魏社稷,臣,不畏死!”
“好一個不畏死!”
元修點頭,聲音卻陡然轉冷,“朕知將軍是百戰老將,悍不畏死。可將軍想過沒有?死的,恐怕不止將軍一人!一旦事敗,高歡那等睚眥必報的性子,你斛斯一門,上至白髮老翁,下至襁褓小兒,乃至府中僕役、門下走狗,怕是……寸草不留!”
斛斯椿聞言,心中暗道:‘這道理我自然省得,與我說這個作甚?莫不是想反悔?’
元修似看穿其心思,續道:
“朕就不同了。高歡若發現,最壞無非朕這條性命。朕至親,早於爾朱氏之亂凋零殆盡,無妻無子,孑然一身。至於元氏宗親,高歡羽翼未豐,還不敢趕盡殺絕,大不了廢了我,再尋個元氏子弟當他新傀儡。南陽王元寶炬嘛……”
元修眼中閃過譏誚,“他家恐怕要跟著朕一起倒黴。但你斛斯家,那可就真是滅頂之災,絕後之禍了!”
這番話如數九寒冬裡一盆冰水,兜頭澆下,讓斛斯椿瞬間驚出一身冷汗!
元修所言,句句誅心,卻又是不爭事實!
他猛然意識到,這場豪賭,自己押上的賭注,遠比這位看似孤家寡人的皇帝沉重得多!
“你……你這是何意?”
斛斯椿臉色難看,心中警鈴大作,“莫非陛下想拿此事去高歡那裡告發老臣?”
他眼中閃過一絲兇光,廢立皇帝的念頭一閃而過。
元修卻似渾然未覺,語氣平靜續道:
“斛斯將軍莫急,朕只是陳述事實。眼下洛陽城中,明面軍事排程歸你這位洛陽都督,但內政錢糧,人事任免,不還是高歡盟友、那位司空高乾說了算嗎?這點,將軍承認吧?”
斛斯椿的心沉了下去。
高乾!這確實是懸在頭頂的利劍!
‘這小子果然在威脅我!他料定有高乾在,我不敢輕易動他!’
雖心中惱怒,但斛斯椿不得不承認,元修說得沒錯。
自己若真在此刻動了元修,高乾立刻會知,高敖曹未走,自己一樣死路一條!
看著斛斯椿陰晴不定的臉,元修放緩語氣:
“斛斯將軍,你我此刻,不妨暫拋君臣名分,就當是……合夥人。一個目標一致,欲誅國賊高歡的小團體,如何?”
“臣萬萬不敢!”斛斯椿連忙躬身,“陛下乃萬乘之尊,臣豈敢與陛下稱‘合夥’?陛下有任何差遣,吩咐下來便是,臣無有不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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