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中司馬,殿中監,皆是禁中衛戍官職。
虎賁軍,羽林軍,更是衛戍皇宮的核心禁軍!
此令一出,高歡的眉頭終於再次皺緊。
他心中迅速盤算:
“這皇帝,果然不安分!想把手伸到禁軍裡來了!如今宮內宿衛皆是我的人,過幾日我啟程前往晉陽征討爾朱兆,這些人多半是要隨我出征的。我與斛斯椿早有約定,宮禁事務日後由他接手。現在這皇帝臨時換將……換誰對我來說影響不大,反正都是暫領。不過,元澤是我麾下大將,過幾日征討爾朱兆還需他衝鋒陷陣,怎能留在這洛陽宮中,給這小皇帝看家護院?”
同時,高歡也對元修任命獨孤信感到納悶:
“你若是真想重用獨孤信,方才司馬子如宣讀封賞之時,那般明顯的不公,你為何一言不發?不替他和他弟弟主持公道?現在卻又要把他拉到身邊,委以禁軍之職?你覺得,受了這般委屈,他獨孤信能心甘情願地為你賣命?”
思索完畢,高歡上前一步,躬身說道:
“啟稟陛下,臣不日將奉旨西征,剿滅爾朱兆餘孽。元澤將軍驍勇善戰,乃是軍中不可或缺的宿將,還望陛下以國事為重,允其隨軍出征。”
元修一聽,心中暗喜:“要的就是你這句話,你的人全帶走最好。”
他面上卻故作惋惜,嘆了口氣道:
“唉,是朕疏忽了!剿滅爾朱惡獠乃是國之頭等大事,豈能因朕一時之需而耽誤?也罷,元澤將軍便依舊跟隨大丞相,為國效力吧。”
高歡見目的達到,心中稍定。
他眼珠一轉,立刻又道:
“陛下既然有心擢升勇將,以勵軍心。那厲威將軍乞伏渾,雖身負重傷,然其忠勇可嘉。待其傷愈,或可暫領虎賁軍,以示陛下不棄傷殘之士的仁德之心。”
元修聽到這話,心中頓時一冷:
“好個高歡!到底還是讓你給塞了個人進來!”
他知道,自己不能拒絕。
他穩住心神,沉聲道:“乞伏將軍勇猛無雙,忠心可鑑,待其傷愈,當能擔此重任。準!”
站在一旁的斛斯椿,聽到高歡這番操作,差點沒把鼻子氣歪。
他內心瘋狂吐槽:
“高歡!高歡!你個王八蛋!你拍拍屁股要去晉陽了,老子留守洛陽!這宮廷禁衛按約定是我的勢力範圍,你臨走前還非得給我硬塞個你的人進來!你什麼意思?!”
但他也只能暗自咬牙,心想,來日方長,等你高歡走了,這洛陽城,這皇宮大內,還不是我斛斯椿說了算?
到時候再慢慢炮製你安插的人也不遲。
獨孤義此刻的心情複雜到了極點,胸中彷彿堵著一團亂麻,又好似有烈火在燃燒。
他生這皇帝的氣!
覺得這皇帝軟弱可欺,連最基本的封賞公平都做不到!
他更生高歡和司馬子如的氣!
認定是這些奸臣當道,霍亂朝綱,才使得忠勇之士受到如此不公的待遇!
但他最最生氣的,是賀拔勝!
那個他一直敬重、視為靠山的武川領袖!
你他孃的得了太子太傅,位極人臣,眼看著我們兄弟受了這麼大的委屈,你連個屁都不敢放!
現在皇帝要把我們兄弟倆都弄進宮裡,給這傀儡皇帝看家護院,你居然也不說攔一下,提醒一句?!
獨孤義越想越煩躁,心頭湧起一股強烈的不甘和厭倦。
與弟弟的激烈反應不同,獨孤信在謝恩之後,便一直垂首靜立,臉上看不出喜怒。
他的內心,卻遠比表面要複雜得多。
回想起演武之前,這位年輕的皇帝在無人之處,向他傳授的無上戰術,其見解之深刻,思路之刁鑽,絕非一個傳聞中的“草包”皇帝所能想出!
獨孤信可以肯定,這皇帝絕不簡單。
但他想不通。
既然皇帝並非庸才,為何在封賞之時,卻對明顯不公的安排(他下意識地認為這是高歡和司馬子如搗的鬼)默不作聲?
就算是為了顧全大局,畏於高歡權勢,至少也該為自己和弟弟們稍稍爭取一下吧?
哪怕是象徵性的也好啊!
而現在,又要把自己調入禁中,委以宿衛之職。
這是真心重用?還是另有圖謀?
獨孤信的心中亂成一團麻。
他抬起眼,冷冷地瞥了一眼那邊還在滿臉笑容、與其他同僚應酬的賀拔勝,一股前所未有的失望和疏離感湧上心頭。
“呵呵……”獨孤信在心中暗罵,“弟兄們在演武場上出生入死,拼來的功勞,感情最大的桃子,倒是讓你這做主帥的給摘了去!也罷,與其繼續跟著你這般只顧自身利益、不恤下情的主公,倒不如……給這位心思深沉、難以捉摸的皇帝看家護院,或許,反而更有前途!”
這一刻,獨孤信心中那根名為“忠誠”的弦,悄然繃斷了一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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