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心中都有了計較,但都默契地沒有開口,只是將目光投向了馬背上神色莫測的元修,靜靜等待著他的決斷。
他們相信,這位年輕的陛下,絕非魯莽之輩,定能權衡利弊,做出最明智的選擇。
元修依舊在沉思,權衡著各種利弊得失。
殺,固然能洩一時之憤,彰顯朝廷威嚴,但可能會引發更大的動盪,得不償失。
不殺,又如何安撫軍心,如何向死去的將士交代?這是一個兩難的抉擇。
就在這時,一陣急促的馬蹄聲由遠及近,打破了這緊張的對峙。
“陛下!陛下!”
眾人循聲望去,只見一騎快馬如風馳電掣般奔來,馬上騎士正是曹磊。
他滾鞍下馬,甚至來不及喘口氣,便疾步衝到元修馬前,單膝跪地,聲音焦急而洪亮:
“陛下!王思政此番帶人負荊請罪,其心不誠!末將剛剛觀察斛斯椿麾下東側的數千大軍,至今仍未卸甲!依舊嚴陣以待,兵器出鞘,弓上弦,一副隨時準備開戰的模樣!他們這哪裡是真心請罪,分明是恃兵自重,想要要挾陛下!”
曹磊的話如同一塊巨石投入平靜的湖面,激起了千層浪!
“什麼?!嚴陣以待?!”
賀拔威聞言,更是怒不可遏,他猛地轉向王思政,指著他的鼻子破口大罵:
“好你個王思政!果然是包藏禍心!你這是在演戲給誰看?!負荊請罪是假,要挾天子才是真吧!你們這些狼心狗肺的東西!”
獨孤義也瞬間明白了王思政的險惡用心,他眼中怒火更盛,對著元修抱拳請命道:
“陛下!事已至此,無需再與這些反覆小人多費唇舌!末將懇請陛下下令,讓末將與賀拔將軍即刻點齊騎兵,再次衝鋒!定要將他們東側大軍衝個稀巴爛!看他們還敢不敢如此猖狂!至於這些跪在地上的叛將,有一個算一個,全都宰了!以儆效尤!以慰忠魂!”
獨孤義殺氣騰騰的話語,讓跪在地上的那些將校們無不心頭一顫,面如死灰。
他們紛紛抬起頭,用驚恐而哀求的目光望向元修,生怕這位年輕的帝王真的會採納獨孤義的建議。
死亡的陰影,再次籠罩在他們心頭。
整個孟津渡口的氣氛,瞬間緊張到了極點。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元修身上,等待著他那足以決定無數人生死的命令。
元修的目光緩緩掃過跪在地上的王思政,又看了一眼群情激奮的賀拔威和獨孤義,最後落在了神色凝重的李休篆和獨孤信身上。
他心中已經有了決斷。
他深吸一口氣,緩緩開口,聲音平靜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打破了這令人窒息的沉默。他的目光,首先落在了王思政的身上:
“衛將軍,”
元修的稱呼依舊是“衛將軍”,這讓王思政心中稍稍安定了一些,“朕已經查明,斛斯椿起兵叛亂之時,你似乎一直是被五花大綁,囚禁于軍中。此事與你,似乎並無太大幹系。你今日又為何要替他和這些將校們求情呢?”
元修的問話看似隨意,實則暗藏機鋒。
他這是在給王思政一個臺階下,也是在試探他的真實意圖。
王思政聞言,心中一動,立刻順著元修的話說道:
“陛下明鑑!末將雖然被囚,未能阻止叛亂,但這些將校,大多是末將一手帶出來的袍澤兄弟。他們一時糊塗,受了斛斯椿的蠱惑,誤入歧途,末將未能及時規勸引導,管理不力,實乃末將之罪!末將懇請陛下降罪於末將,饒恕他們!”
他說得情真意切,彷彿真的是一個愛護下屬、勇於承擔責任的好將領。
元修嘴角勾起一抹難以察覺的冷笑,繼續追問道:
“哦?如此說來,衛將軍是承認他們確實參與了叛亂了?那為何你剛才又一直說,此事與斛斯椿無關,是他那‘被斬殺’的侄兒斛斯衝所為?朕還記得,就在不久前,那斛斯椿還在陣前與朕叫陣,言語狂悖,你難道沒有聽到嗎?”
元修的每一個問題都如同尖刀一般,直刺王思政言辭中的漏洞。
王思政額頭上滲出了細密的汗珠,但他依舊強作鎮定,厚著臉皮辯解道:
“陛下……陛下容稟!斛斯都督,他……他當時也是被其侄所脅迫,情非得已,才會口出狂言。但他內心深處,對陛下還是忠心耿耿的!否則,他又豈會在最後關頭幡然悔悟,大義滅親,親手斬殺了罪魁禍首斛斯衝呢?!陛下,看在他迷途知返,將功折罪的份上,還請陛下法外開恩,饒他不死吧!”
王思政這番話,簡直是把無恥發揮到了極致。
元修聽完,眼神驟然變得銳利起來,如同鷹隼一般緊緊盯著王思政,語氣也陡然轉冷:
“王思政,朕且問你,如果朕……就是不饒呢?”
這句話如同晴天霹靂,在王思政耳邊炸響!
他渾身一震,猛地抬起頭,迎上了元修那冰冷而充滿壓迫感的目光。
一瞬間,他從元修的眼神中讀到了一絲……殺意!
王思政的心沉了下去,但他知道,此刻已經沒有退路。
他深吸一口氣,眼神中閃過一絲決絕與狠厲,聲音也變得低沉而沙啞:
“陛下……如果陛下執意如此……那便是……寒了洛陽數萬軍士的心啊!東側……東側還有數千大軍……他們……他們可都還在等著陛下的旨意呢!”
赤裸裸的威脅!
這句話一出口,現場的氣氛瞬間降到了冰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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