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陽那個乳臭未乾的小皇帝,正抱著他的奶孃躲在皇宮裡發抖!那個廢物元寶炬,連給他爹提鞋都不配,早就嚇得尿褲子了!”
“高王讓我們去接管豫州,可在我看來,那不是接管,是搶!”
“搶”這個字,他說得極重,像是一塊巨石投入油鍋,瞬間讓整個大軍都沸騰了起來!
“過了黃河!入了豫州!城池裡的錢,你們的!女人,你們的!誰搶到,就是誰的!我侯景,只要地盤!”
“嗷——!!”
沒有整齊的呼喝,只有野獸般此起彼伏的嚎叫!無數士兵用手中的兵器瘋狂地敲擊著盾牌,發出震耳欲聾的“哐哐”聲,那聲音裡充滿了原始的、野蠻的、對殺戮與劫掠的無限渴望!
這就是侯景的軍隊,一支被慾望驅動的戰爭機器!
侯景滿意地看著這一切,他享受這種駕馭群狼的感覺。他猛地抽出腰間的佩刀,刀鋒向前,直指天際!
“出發!”
一聲令下,如同開閘的洪水。“侯”字大旗一動,數萬大軍如同一條巨大的灰色惡龍,開始蠕動,然後加速,捲起漫天煙塵,朝著南方,那片在他們眼中流著奶與蜜的土地,兇猛地撲了過去!
……
第一百一十六章帝王的棋局
與濟州那狂野、混亂、充滿血腥味的氛圍截然不同,此刻的洛陽皇宮,顯陽殿內,安靜得只剩下燭火燃燒時偶爾發出的“噼啪”聲。
溫暖的殿內,一張巨大的沙盤佔據了最核心的位置。那上面,山川、河流、城池、關隘,纖毫畢現,正是大魏中原地區的地形圖。
身著常服的元修,正站在沙盤前,手中拿著一根細長的木杆,神情專注,目光銳利如鷹。他的周圍,站著他最核心的班底——獨孤信、李休篆、曹磊。
殿內的氣氛,是凝重的,但沒有一絲一毫的慌亂。
“斥候最新軍報。”獨孤信的聲音沉穩而有力,他指著沙盤上代表濟州的位置,“侯景已於三日前盡起麾下兵馬,號稱十萬,實則約在四萬到五萬之間。其前鋒已渡過黃河,正向滎陽方向逼近。其人多為百戰悍卒,裹挾亡命之徒,軍紀敗壞,但戰力……不可小覷。”
李休篆接過話頭,他的手指點在了沙盤的另一處,晉陽。
“陛下,高歡此舉,一石三鳥,用心險惡至極。”他的眉頭緊鎖,“其一,以侯景為刀,試探我洛陽虛實;其二,借我軍之手,消耗侯景實力,此乃驅虎吞狼之計;其三,無論勝敗,他都可坐觀其變。若侯景勝,則朝廷威嚴掃地,他可順勢南下,收拾殘局。若我軍勝,也必定是慘勝,他同樣可以逸待勞,坐收漁利。我們……已然入局。”
曹磊聽完,卻沒有那麼悲觀,他走上前,用手在沙盤上比劃著一條路線。
“不,李公此言差矣。我們不是入局,而是終於等到了一個,讓我們可以親自下場博弈的機會。”他的眼中閃爍著興奮的光芒,“陛下,臣以為,這恰恰是我們的良機!”
元修沒有說話,只是用眼神示意他繼續。
“侯景之軍,看似兇悍,實則是一盤散沙,一群烏合之眾!”曹磊的聲音充滿了自信,“他們的戰鬥力,建立在順風仗的劫掠之上。一旦受挫,士氣便會土崩瓦解!而我軍,尤其是新練的虎賁三營,軍紀嚴明,令行禁止,又有反曲弓這等利器在手,在野戰之中,我們佔據絕對優勢!”
他看向元修,一字一頓地說道:“陛下,此戰,我們不但要勝,更要全殲侯景!要打一場足以震驚天下的殲滅戰!用侯景的五萬顆人頭,向高歡,向全天下宣告,誰才是這中原大地,真正的主人!”
“全殲?”獨孤信聞言,倒吸一口涼氣。
作為宿將,他深知全殲一支五萬人的軍隊有多麼困難。那需要天時、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元修的嘴角,終於露出了一絲笑意。他手中的木杆,在沙盤上輕輕一點,點在了滎陽與洛陽之間的一處險要之地——虎牢關。
“曹磊說的,正合朕意。”他的聲音平靜,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決斷力,“高歡想看戲,朕就演一出好戲給他看。他想讓朕和侯景兩敗俱傷,朕偏要毫髮無傷地,吃掉侯景這塊肥肉!”
他抬起頭,目光掃過三位心腹重臣:“此戰,不僅是軍事之戰,更是國運之戰!勝,則洛陽朝廷聲威大震,新政可順利推行全國。敗,則前功盡棄,朕與諸位,都將萬劫不復!”
獨孤信、李休篆、曹磊三人神情一凜,齊齊躬身:“臣等,願為陛下效死!”
元修點了點頭,正要下達具體的作戰命令,殿外,一名內侍匆匆跑了進來,高聲稟報:“啟稟陛下,前將軍、洛陽都督王思政,於殿外求見!”
殿內四人皆是一愣。
王思政?他來幹什麼?
自從上次被元修巧妙地收編了部曲,又讓他進了講武堂學習之後,王思政一直表現得十分低調,每日除了處理洛陽城防的日常事務,就是泡在講武堂裡,如飢似渴地學習著那些他前所未聞的軍事理論。
元修眼中閃過一絲玩味,道:“宣。”
片刻之後,王思政大步流星地走了進來。
他今日沒有穿文官的朝服,而是換上了一身擦拭得鋥亮的鐵甲!那身鐵甲,雖然樣式老舊,但保養得極好,上面每一道劃痕,都彷彿在訴說著昔日的赫赫戰功。他花白的頭髮梳理得一絲不苟,整個人如同一柄出鞘的利劍,鋒芒畢露!
“臣,王思政,參見陛下!”
他沒有行跪拜大禮,而是單膝跪地,行了一個標準的軍禮。
元修看著他,明知故問道:“王卿,今日為何這身打扮?莫非是洛陽城中,出了什麼亂子?”
王思政抬起頭,目光灼灼地看著元修,那眼神中,沒有了初見時的試探與提防,也沒有了講武堂裡的謙卑與敬畏,有的,只是一個純粹的軍人,對戰爭的渴望!
“回陛下!”他的聲音洪亮如鍾,“臣聽聞,‘餓狼’侯景,已兵臨城下!”
“臣自入講武堂一月有餘,蒙陛下天恩,親授兵法韜略,茅塞頓開!臣方知,昔日所學,不過是井底之蛙之見!臣這身老骨頭,承蒙陛下不棄,如今學了屠龍之術,正想找一頭惡龍,來試試刀鋒利否!”
他猛地一抱拳,身體伏得更低,聲音因為激動而微微顫抖!
“陛下!侯景兇悍,天下聞名!其麾下皆是悍不畏死的亡命之徒!對付這樣的敵人,需要經驗!需要一個同樣悍不畏死,又懂得他們戰法的將領,去撕開他們的口子!”
“臣……願為先鋒!”
“臣願立下軍令狀!三日之內,若不能在滎陽城下,挫其銳氣,斬其大將!臣,願提頭來見!!”
擲地有聲!
整個大殿,都回蕩著這位老將軍鏗鏘有力的誓言。
獨孤信等人,無不動容。他們看到的是一位被新思想點燃了最後熱血的老將,在用生命,向他效忠的君王,遞上自己的投名狀!
元修靜靜地看著他,良久,親自走下臺階,將他攙扶起來。
“王卿,有你此言,朕心甚慰!”
他拍了拍王思政堅實的臂膀,眼中滿是欣賞。
“好!朕就給你這個機會!”元修的聲音陡然拔高,充滿了帝王的威嚴與信任,“朕命你,為征討大行臺,總領虎賁全軍,及你麾下舊部!朕與獨孤將軍、李尚書,親自為你坐鎮中軍!”
“朕要讓高歡看看,讓天下人都看看!”
元修的目光,再次落在了沙盤之上,彷彿已經看到了那場即將到來的血戰。
“我大魏,不僅有新生的虎狼,更有歸心的……雄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