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願為丞相赴湯蹈火!區區一個元寶炬,何足道哉!景這便回去點齊兵馬,去豫州,為丞相拿下這塊肥肉!”他的聲音,充滿了決絕與狠厲。
他知道,自己已經沒有回頭路了。從他跪下的這一刻起,他就必須按照高歡寫好的劇本,演下去。
高歡滿意地笑了。他要的,就是侯景的這份“自覺”。
他上前扶起侯景,親切地說道:“好!好!景,你果然是我的千里駒!你放心去,皇莆瑒那邊,我會修書一封,讓他全力配合你。至於兵馬糧草,我讓庫部給你撥付三個月的用度!你此去豫州,放手去做!出了任何事,有我給你撐腰!”
這番話,說得情真意切,彷彿是掏心掏肺的兄弟之言。
但侯景心中卻是一片冰冷。他知道,這些話,聽聽就好。真到了關鍵時刻,能靠得住的,只有他自己手中的刀,和他麾下的兵。
“謝丞相栽培!”侯景再次躬身行禮。
他沒有再多做停留,領了高歡的親筆手令和調撥糧草的文書,便告辭離去。
走出書房,外面的寒風撲面而來,讓他瞬間清醒了許多。他回頭望了一眼那扇緊閉的房門,彷彿能看到門後高歡那雙洞悉一切的眼睛。
他攥緊了手中的令箭,那冰冷的觸感,讓他下定了決心。
“棋子……哼,誰是棋手,誰是棋子,還說不定呢!”侯景在心中冷哼一聲,跛著腳,大步流星地向外走去。
他的背影,在晉陽深秋的寒風中,顯得格外孤傲與兇狠。
他要去賭了,用自己的全部,去賭一個問鼎天下的未來!
而他的第一步,就是踏向那片風雲際會之地——豫州!
永熙元年的冬天,來得比往年更早一些。凜冽的北風捲過光禿禿的邙山,給洛陽這座古都帶來了徹骨的寒意。然而,在城北那片廣闊的皇家校場上,氣氛卻熱烈如火,數萬雙眼睛,正聚焦於場地的中央,見證著一場足以顛覆整個時代戰爭認知的盛大演練。
過去的兩個月裡,洛陽城的景象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曾經那些在街頭巷尾遊蕩,衣甲不整、歪戴著頭盔,更像是地痞流氓的所謂“禁軍”,已經徹底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支支紀律嚴明、步伐整齊的嶄新軍隊。
清晨的卯時,當第一縷晨曦刺破天際,洛陽城內外的軍營中便會準時響起尖銳的哨聲。士兵們不再是睡眼惺忪地被軍官用鞭子抽打起來,而是在哨聲中一躍而起,迅速整理內務,將被褥疊成稜角分明的“豆腐塊”——這是元修親自定下的規矩,用以磨鍊他們的紀律性與服從性。
緊接著,便是一系列的體能訓練。負重越野、俯臥撐、引體向上……這些聞所未聞的訓練方式,起初讓這些老兵油子叫苦不迭,但隨著時間的推移,他們驚奇地發現,自己的體能、耐力、力量,都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提升。他們的身體,正在被鍛造成真正的殺戮機器。
伙食也得到了徹底的改善。軍糧不再被層層剋扣,保證了每日足量的肉食與穀物。元修深知“兵馬未動,糧草先行”的道理,更懂得“要想馬兒跑,得讓馬兒吃飽”的淺顯邏輯。
而這一切變化的根源,都來自於那群從“講武堂”中走出來的,第一批畢業的“學生”。
這些昔日的武川鎮弟兄,或是洛陽城內的中下級軍官,如今都已脫胎換骨。他們的腦子裡,裝滿了輿圖分析、沙盤推演、後勤概論、小隊協同作戰等全新的軍事思想。他們回到各自的部隊,便如同催化劑一般,迅速將元修帶來的“現代軍事理念”擴散開來。
最大的變革,在於軍制。
傳統的“部”、“曲”編制被徹底廢除。取而代之的,是元修力排眾議推行的“連、營、團”三級軍制。每十人為一班,三班為一排,三排為一連。三連加一個火力排(弓弩手或特殊兵種),組成一營。三營加一個直屬斥候排和親衛排,組成一團。
這種全新的編制,使得指揮體系變得前所未有的清晰、扁平、高效。命令可以迅速地從團正(團長)下達到營正(營長),再到連正(連長),最後到每一個班的班頭。權責分明,如臂使指。
今天,就是檢驗這一切變革成果的時刻。
北邙校場,旌旗獵獵。
一座高大的點將臺上,新帝元修身著一身緊身的黑色勁裝,並未穿戴繁瑣的冕服,目光銳利如鷹,俯瞰著下方廣闊的戰場。他的身邊,站著講武堂山長獨孤信、少府監李休篆以及高乾等一眾文武重臣。
臺下,兩支軍容鼎盛的軍隊,已經列陣完畢。
東側,是“鎮北團”。團正賀拔威,身披重甲,手持一杆粗大的鐵槊,面容剛毅,眼神中充滿了自信。他的身後,是三千名步卒組成的鋼鐵方陣。前排是清一色的重灌步兵,他們手持高達一人半的塔盾,盾牌與盾牌之間嚴絲合縫,形成了一道令人望而生畏的“鋼鐵長城”。盾牌的縫隙中,伸出無數閃著寒光的長槍,槍尖如林,殺氣騰騰。方陣中央,是弓弩手和刀斧手,隨時準備提供遠端壓制和近戰支援。
整個“鎮北團”,就像一個巨大的、移動的鋼鐵堡壘,充滿了厚重、沉穩、無可撼動的力量感。這是最經典的步兵方陣戰術,賀拔威相信,憑藉講武堂學來的精細化指揮和士兵們脫胎換骨的紀律性,他的方陣,將是天下間任何騎兵都無法逾越的天塹!
西側,遙遙相對的,是“銳騎團”。團正獨孤義,一身輕便的皮甲,胯下騎著一匹神駿的河西寶馬,腰間懸著彎刀,背後卻揹著一張造型奇特的弓。他的身後,同樣是三千名騎兵。與傳統的重騎兵不同,他們大多身著輕甲,除了必備的馬刀和騎槍外,幾乎人手一弓。
他們的陣型鬆散,以“連”為單位,分散在廣闊的戰線上,如同蓄勢待發的狼群,充滿了靈動與危險的氣息。
“陛下,一切準備就緒。”獨孤信躬身道。
元修點了點頭,目光掃過下方兩支氣質迥異的軍隊,沉聲道:“開始吧!”
咚!咚!咚!
點將臺上的三通戰鼓,如同驚雷般炸響,演練正式開始!
“鎮北團!全軍!緩步推進!”
賀拔威發出了第一個命令。他沒有急於求成,而是選擇了最穩妥的戰術。他要用自己這無懈可擊的鐵壁,一步步地壓垮對方。
“喏!”
三千步卒,發出一聲整齊劃一的怒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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