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明天見。”劉娟匆匆應了一聲,低著頭快步追著她嫂子的方向去了。
貝米站在原地,看著劉娟有些單薄的背影消失在人群裡,又低頭看了看自己布兜裡那包紅棗和白糖,輕輕嘆了口氣。
這世上,果然家家有本難唸的經啊。
……
和貝米道別後,劉娟悶頭跟在嫂子身後,手裡提著網兜,裡面是蘿蔔青菜和一小塊肥多瘦少的豬肉。
嫂子腳步快,背影在擁擠的紡織廠家屬院裡顯得格外利落。
筒子樓走廊裡瀰漫著各家各戶炒菜的油煙味,和蜂窩煤爐子特有的煙燻氣。
“哎,劉娟,”嫂子忽然慢下腳步,側過頭,吊梢眼瞟著劉娟,“剛才那姑娘,叫貝米是吧?她家裡幹什麼的?瞅那派頭,還有那身新嶄嶄的衣裳,家裡肯定不一般吧?”
劉娟心裡像堵了團棉花,悶得難受。她不喜歡嫂子這樣打量她的朋友,好像交朋友也得先秤秤對方家裡的斤兩。
“就是普通同學,家裡具體我也不太清楚。”劉娟不想多說貝米家的事,更不想讓嫂子那勢利的眼神玷汙了貝米那份真誠。
“嘖,你這書讀得倒是不賴,還能攀上這麼有能耐的同學。”嫂子撇撇嘴,話裡有話,“以後發達了,可別忘了拉扯你哥嫂。”
正說著,幾個穿著深藍色工裝的男工人推著腳踏車下班回來,看見她們,笑著打招呼:
“喲,娟子回來啦,大學生!”
“可不,咱們廠家屬院飛出的金鳳凰,以後指定掙大錢。”
其中一個嗓門大的衝著嫂子喊:“劉家嫂子,娟子這麼出息,說婆家沒有啊?這麼好的姑娘,可得好好挑挑。”
嫂子臉上擠出點笑模樣,聲音也拔高了:“嗐!這事兒啊,得問家裡老的,我一個當嫂子的,哪能做這個主。”
嘴上推脫著,眼神卻掃過劉娟,帶著點盤算。
穿過嘈雜的走廊,推開一扇木門,這裡就是劉娟的家。
一股陳舊的,混合著飯菜和潮氣的味道撲面而來。
所謂的家,就是把二十平米左右的空間,用薄薄的木板和布簾子勉強隔成了三塊。
她爸媽住最裡面用布簾隔開的小間,哥嫂佔了靠窗稍大點的位置,她和妹妹擠在靠門最狹窄,白天也光線昏暗的角落裡,兩張單人床中間只容一人側身透過。
狹小的摺疊飯桌支在屋子中央,桌上只擺著炒鹹肉和鹹菜疙瘩。
哥哥悶頭扒飯,妹妹小口吃著。
劉娟放下東西,洗了手,默默坐到自己的小板凳上。
剛端起飯碗,嫂子夾了一筷子鹹肉到自己碗裡,像是忽然想起來似的,對著劉娟媽開了口:“媽,您是沒聽見,剛才樓下老張他們幾個,可都問咱娟子說人家了沒,要我說啊,娟子都十八了,不小了,該考慮這事兒了吧。”
“這家裡地方實在太小了,轉個身都費勁。娟子要是再待下去,以後…”說著她意有所指地頓了頓,“這地方,連個孩子都生不起,沒地方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