積蓄已久的秋雨終於落了下來。
在豆大般的雨點中,李牧漫步走出劉家小院,竟無一人膽敢阻攔。
天地間彷彿只剩下了三叔公惱羞成怒的低聲嘶吼,以及劉大嫂在泥窪中痛苦的哀鳴。
大雨落下。
李牧的腳步卻未停止。
他挨家挨戶地尋仇,將那些欺辱李采薇的婦人一一收拾。
木門碎裂的聲響混在雨聲中,女人們的哭喊此起彼伏。
有個婆娘抄起菜刀反抗,被他連人帶刀摜進米缸,屋頂的茅草被掀開一個大洞,雨水傾瀉而下,澆在那人扭曲的臉上。
待到他離去,家中便只剩下了滿地狼藉。
踏踏。
李牧一路前行。
當他來到六嬸家門口時,卻停頓了片刻,並未選擇走進去。
屋子中,有隱隱約約的哭泣聲傳出,混在雨聲中。
今日鬧事的這幫人中,以這名老婦的手段最是毒辣,差點要了李采薇的命。
大雨之中,尚有一些鄉民跟在後面,似乎想要瞧瞧李牧想要如何對付這位“罪魁禍首”。
但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他停留片刻之後竟然選擇轉身離去。
“李牧……居然放過六嬸了?”
“他有這麼好心?”
“哎,可能是看這樣一個孤寡老人,剛死了兒子,實在有些不忍心了!”
“李牧倒也不是全無慈悲,還留著幾分人性……”
一眾鄉民們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雨幕之中,輕聲交談,感慨了幾句。
……
陳芸家。
昏黑潮溼的茅屋中。
牆角的水缸裂了道縫,用泥巴勉強糊住,缸底積著薄薄一層渾水。
灶臺冰冷。
鐵鍋上生了厚厚的鏽,鍋沿缺了一塊,露出鋒利的邊緣。
一個形如枯槁的老人躺在炕上,眼窩深陷,看不見半分光澤,只有純粹的黑暗。
“娘……吃藥了。”
陳芸端著碗緩緩坐在炕邊,那纏滿麻布的右手舀起一勺渾濁藥湯喂到老人口中。
這簡單的動作扯動傷口,她眉間浮現出一絲痛意,卻咬著下唇不敢出聲。
“芸兒,別白費力氣了。”
瞎眼老孃嚥了一口藥湯,喘息聲宛若破舊風箱般響起,有氣無力道:“孃的病自己知道……再折騰也是白費力氣。”
“娘,你說什麼呢?”陳芸語氣嗔怪:“二拐叔都說了,您的身體沒什麼大礙,把藥吃完就好了。”
老人苦笑。
她伸手將遞到自己嘴邊的藥匙推開,問道:“又是賒的藥?”
陳芸沉默,良久才低低“嗯”了一聲。
雙溪村有個赤腳醫生,因為早些年進山採藥摔斷了腿,所以被人稱為二拐郎中。
這位郎中孑然一身,性格良善,為鄉民們診治時收取的診金極低。
若是鄉民們抓藥沒錢,他還經常向外賒。
久而久之,他的名號便在這十里八鄉遠揚起來。
“二拐郎中心地好,但人家也要生計,這藥錢,以後得還上。”瞎眼老孃嘆了口氣,“眼下又到了繳納皇糧的時節,咱們家兩口人,便要湊六百斤稻米……”
老人伸出乾瘦手掌,摸了摸陳芸的臉頰,突然帶著哭腔:“我的好閨女,這擔子落在你身上,太重了些。”
屋樑上垂下一根草繩,掛著個破竹籃,裡面裝著半塊硬得像石頭的雜糧餅。
那是她們母女三日的口糧。
“娘,”陳芸眼眶發紅,搖了搖頭:“我不怕累。”
“我這個當孃的,這些年沒幫上什麼忙,反而一直在拖累你……躺在炕上這些日子,我也想清楚了。”瞎眼老孃擠出一抹笑容,彷彿做出了一個重大決定般:
“我死吧。”
咣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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