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浩接過譜子，草草掃了幾眼，嘴角的譏諷越來越濃。
“就這？”他嗤笑一聲，把譜子扔回鋼琴上，“蘇老師，恕我直言，這種編曲也太業餘了吧？”
他指著譜子，聲音不大，卻足以讓教室裡其他幾個排練的學生聽清。
“從頭到尾就是那麼幾個簡單的和絃，C、Am、F、G，小學生水平。這種東西也能上文藝匯演？這不是拉低我們學校的藝術水準嗎？”
江澈停下彈奏，懶洋洋地靠在琴凳上，像在看一場無聊的鬧劇。
林浩見江澈不說話，以為他心虛了，更加得意。
“江澈是吧？寫歌不是靠小聰明和譁眾取寵。”他走到鋼琴的另一邊，居高臨下地看著江澈，“音樂，是嚴謹的科學，是藝術。像我，就更喜歡用一些高階的和絃，比如降九和絃，或者用更復雜的調式，比如利底亞屬七調式，這樣才能體現出作品的深度。”
他說著，雙手直接按上琴鍵，彈出了一段極為華麗複雜的樂句。
音符密集，技巧炫目，引得他身後幾個跟班連聲叫好。
“浩哥牛逼！”
“這才是真正的音樂啊！”
林浩彈完，一臉得意地看著蘇晚晴，像一隻開屏的孔雀，等待著誇獎。
“蘇老師，您覺得我這段怎麼樣？比他那個，強多了吧？”
江澈掏了掏耳朵，感覺有些吵。
他正準備開口，身旁的蘇晚晴卻先動了。
她站起身，緩步走到林浩面前。
“你剛剛說，你喜歡用利底亞屬七調式？”她的聲音很輕，聽不出喜怒。
“對！”林浩挺起胸膛，“這是一種非常高階的現代爵士手法。”
“是嗎？”
蘇晚晴的嘴角，勾起一個極淺的弧度。
她沒有再看林浩，只是優雅地坐到了鋼琴前。
那一瞬間，她的氣質變了。
如果說剛才她是一位溫潤的老師，那現在，她就是一位即將登基的女皇。
所有人的呼吸，都不自覺地屏住了。
蘇晚晴的雙手輕輕搭在琴鍵上。
下一秒。
音符如狂風驟雨，從她指尖傾瀉而出。
她彈奏的，正是林浩引以為傲的利底亞屬七調式。但她用的和絃，比林浩的複雜十倍，音階的跑動，比林浩的快上百倍！
那是一段即興的華彩。
音符時而像奔騰的瀑布，時而像午夜的流星，充滿了強烈的畫面感和衝擊力。她將爵士的即興、古典的嚴謹、流行的悅耳完美地融合在一起，每一個音都敲在最精準的位置，每一個和絃的轉換都華麗得令人頭皮發麻。
整個教室，鴉雀無聲。
林浩臉上的得意，一寸寸地凝固，然後碎裂，最後化為一片死灰。
他引以為傲的技巧，在眼前這個女人手中，就像幼兒園孩子玩的積木，簡單又可笑。
這不是一個級別的較量。
這是神，在凡人面前，展露了神蹟的一角。
琴聲戛然而止。
蘇晚晴站起身，彷彿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她走到已經呆若木雞的林浩面前，聲音依舊溫和，卻帶著一股不容抗拒的威嚴。
“音樂，不是用來炫耀你懂多少樂理的工具。”
“江澈同學的編曲，看似簡單，但每一個和絃的安排，都是為了服務於歌曲的情感和意境。減一分則柴，增一分則贅。”
她伸出纖長的手指，輕輕點了點那份《紅豆》的曲譜。
“這，叫做返璞歸真。”
說完，她不再看林浩，而是轉向江澈，臉上重新掛上了那副溫和的笑容。
“我們繼續吧。”
林浩呆呆地站在原地，臉色慘白，嘴唇哆嗦著，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周圍的學生，看他的眼神充滿了同情和憐憫。
而他們看向蘇晚晴的目光，則徹底變了。
那是一種混雜著敬畏、崇拜，和深深疑惑的眼神。
這個蘇老師……她到底是誰？
江澈看著她恢復溫和的側臉，看著她重新坐回自己身邊，第一次覺得，這個女人，或許比他想象的更有趣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