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廢話,搭把手!”高大山的聲音像從水裡撈出來的,帶著幾分沙啞。他死死按住還在抽搐的豬腿,手臂上的青筋暴起,像一條條蚯蚓在面板下游走。
兩人合力將三百斤的死豬倒掛在棗樹上,內臟滾落進搪瓷盆時,高小杉的手指突然痙攣。他看見豬肺上密密麻麻的紫斑,像撒了一把藍莓籽,又像是某種詭異的紋身。豬肝邊緣泛著不自然的暗紅色,胰臟腫脹,彷彿隨時會爆裂開來。
“這豬……不對勁。”高小杉的聲音幾乎聽不見,他感覺喉嚨裡堵著團棉花。
“肯定不對勁,病死的豬又對勁的嗎?”
高大山懟了一句之後再沒說話,只是加快了手上的動作。他熟練地剝開豬皮,露出下面泛著淤青的脂肪層。當刀尖劃開豬胃時,一股腐臭的黑水噴湧而出,濺了兩人滿身滿臉。高小杉終於忍不住,蹲在棗樹下乾嘔起來,膽汁都快吐出來了。
暮色染紅西天時,兩筐豬內臟已經埋進了後山竹林。豬肉被整理乾淨放進冰箱,一部肉送給了堂哥高大山。
高小杉蹲在溪邊搓洗沾血的圍裙,溪水卻越洗越渾濁,泛著詭異的粉紅色。他盯著水裡漂浮的油花,突然想起在鎮菜市場的見聞,有人說鎮屠宰場的場長因為宰殺病死被傳染病死了,但有人說非洲豬瘟肯定不傳人,他是別的原因死的。
“小杉,過來搭把手。”高大山的聲音從院子裡傳來,帶著幾分疲憊。
高小杉應了聲,起身時卻感覺天旋地轉,腳下一軟差點栽進溪水裡。他扶著竹子喘息,看見自己的手掌在暮色中泛著不正常的青紫色。
子夜時分,高熱像炭火般灼燒起來。高小杉在炕上翻騰,汗溼的枕巾黏在臉上,恍惚看見豬圈的木柵欄在月光下泛著青白的光,像是無數根猙獰的肋骨。
他掙扎著摸到燈繩,卻在鏡中看見自己胸前綻開的紫斑——那些斑點正在面板下蔓延,如同墨汁滴入清水。
堂屋的掛鐘敲響三點時,高大山媳婦的尖叫刺破了黎明前的寂靜。
高小杉踉蹌著撞開院門,看見堂兄癱在葡萄架下,鼻孔裡湧出的黑血在月季花瓣上洇開,像極了豬圈裡那攤暗紅的血水。他伸手想去扶,卻發現自己手臂上的紫斑已經連成了片,像是穿著件詭異的網衣。
兄弟兩人的樣子嚇壞周圍的人,兩人被送去鎮醫院。
鎮醫院消毒水的氣味刺得高小杉鼻腔生疼。白大褂醫生掀開他衣襟時,值班室的日光燈突然爆出火花,在牆上投下巨大的陰影。
接診醫生眉頭微皺,“和梁行一樣的症狀。”
醫生的聲音像從很遠的地方傳來,帶著幾分驚恐,“面板瘀點、高熱、血小板減少……”
高小杉聽見自己喉嚨裡發出咯咯的響聲,像是生鏽的風箱在艱難喘息。他看見醫生抓起電話,聽筒裡傳來接線員慵懶的“喂——”,然後是瓷器碎裂的脆響。他突然想起昨天宰豬時,高大山濺到他眼皮上的那滴血,此刻彷彿正在皮下燃燒,將他從內到外烤成焦炭。
畜牧站站長王前進的皮卡車衝進醫院大院時,夕陽正把雲層燒成血紅色。他跳下車時,後視鏡上掛的驅邪銅鈴還在叮噹作響,在暮色中格外刺耳。
幾天前他在梁行的死因討論會上見過照片上的紫斑,此刻正以驚人的速度在高小杉的手臂上蔓延,如同瘟疫在面板上繪製的死亡地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