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過?”謝諶的眸色暗了暗。
月色正好,從敞開的窗戶傾瀉下滿地的清輝。
謝諶一抬眸,就能看到屏風後面的床上,有個纖細模糊的身影從床上翻了個身,隨即用胳膊支著自己的腦袋。
“學過的。”
明明兩人之間還隔著一道屏風,但謝諶的腦海中卻猜想著,此刻的她,臉上或許正掛著天真溫婉的笑,或許是略帶羞澀的難為情......
他抬手,捏了捏自己的鼻樑,暗道自己真是魔怔了。
自沈徽妍嫁給他後,他定是精神繃得太緊了,才會不管何時何地,腦子裡總會出現關於她的一切。
“但是後來生了一場大病,就把那近一年學的拳腳全部荒廢了。”
沈徽妍越說越難為情,“加之祖母心疼我,硬是攔著父親他們,不肯再讓我繼續學了......”
說到後面,她的聲音越發小了許多。
所以,她雖是將門之女,但一直是被嬌養著長大的。
謝諶心中瞭然,懷疑的心思卻並未全然消散:“沒想到,夫人還有這樣的過往。”
“半途而廢不是什麼光彩的事,一旦有人問起,我都是騙著說自己從未學過。”
她重新躺下,語氣中多了一重傷感:“如果祖父、父親和哥哥們都還在,我定會纏著他們,將當年落下的,重新補上......”
補上和他們相處的時光,補上因為自己太過剋制、而從未對他們熱烈表達過的親情之愛。
可謝諶顯然誤會了她的意思:“流星她們幾個,就是沈大將軍他們留給你的關愛。他們定只是希望你安好,並不是盼著你學有所成。”
“嗯。”
這聲音似是帶著些許的鼻音。
她,哭了?
謝諶躺在羅漢床上,竟有些內疚。
如果不是他非要試探,也就不必叫她勾起這些帶著累累傷痕的回憶了。
安慰的話,卻不知從何說起。
罷了,大不了他保證,只要沈徽妍以後不做禍國殃民之事,他定盡全力保她性命就是了。
而床上的沈徽妍,則抬手抹去眼角滑落的淚水。
方才的傷懷是真的,但發現了謝諶的薄弱之處,她還是有幾分意外的。
那就是,‘真情’。
日升月落。
夫妻二人帶著顧西辭,一路暢通無阻地進了養心殿。
文帝略顯疲憊地翻閱著眼前堆積如山的奏摺,越看越火大。
“一個個的,拿著俸祿,成日不幹正事,只知溜鬚拍馬!留著有何用!”
“大齊的朝廷若都是這等昏庸之輩,國之危矣!”
一聽這話,沈徽妍和謝諶的心裡難得有了一樣的見解:
所以,該殺的人就得殺了,才能在最短的時間內肅清朝堂。
“你們夫妻二人進宮,可是有要事?”
謝諶伸手作揖:“陛下,微臣......”
頓了頓,他重新道:“微臣和內子,偶然識得一醫術高明之人,想讓他為陛下請平安脈。”
沈徽妍眉梢一挑,明白謝諶還是不相信她和顧西辭,才將她也一起拉下水。
可他沒料到,這正和她意。
“草民顧西辭,拜見陛下!”
文帝終於放下摺子,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年輕男子,又轉眸瞧了瞧眼前這對夫妻。
他哼笑一聲:“你小子,成個親倒是把你的良心找回來了,知道惦記朕這個舅舅。”
見謝諶虛心垂眸,文帝終是嘆了口氣:“既然是你們夫妻二人的一番孝心,那就看看吧。”
文帝起身,來到外間坐著,顧西辭立馬卑躬屈膝上前。
他記得沈徽妍的囑咐,無論診出什麼,都要面色從容,不要讓文帝看出任何破綻。
半晌後,他才收回手,跪著回話:“陛下咳疾略顯嚴重,頭痛的症狀大概也有近半年了,近日數次急火攻心,隱有加重的趨勢。”
這話說得實在直白,換做太醫院的任何一個人來,都只會含含糊糊地開藥方。
敢直言不諱,要麼得會治病,要麼就等著被治罪。
文帝對這些太醫的路數早就瞭如指掌,現在忽然來了一個敢說實話的,他倒是頗為意外。
“你說的,都對。”文帝盯著顧西辭看,“沒想到你年紀輕輕,醫術不錯、膽子也不小。”
顧西辭垂著腦袋,進退有度:“回陛下,草民是大夫,自當守住學醫時的初心。”
“哦?”文帝來了興致,“什麼初心?”
顧西辭雖還垂著腦袋,但背脊已然挺直:“行醫治病,不論貴賤。”
這話,在當今陛下面前說,簡直大逆不道。
顧西辭也不明白,沈徽妍怎麼就敢教他這樣說,而他竟然也聽話地說出口了。
此刻,他頂著文帝審視的目光,後背早就被冷汗浸透了。
“朕這毛病,你可能治?”
顧西辭面不改色:“陛下若是用得上草民,草民定當竭盡全力。”
沒有說大話,也沒有故弄玄虛。
文帝看向他的眼神,又多了兩分欣賞。
“顧西辭,朕指你去太醫院,你可願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