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站點怎麼變成藥鋪了?”
許灼華與杏花跨過門檻,竹編矮凳在兩人落座時發出細微的吱呀聲。
那小孩像只靈巧的小雀,眨眼間就從裡屋搬出藤椅,穩穩擱在老頭身後。
“少東家肯定也知道,南湖附近水路很多,”老頭枯瘦的手指無意識摩挲著椅把,“現在東行南線日益壯大,這個站點已經滿足不了補寄的需求,其實跟荒廢了沒什麼區別。”
“我還以為已經荒廢了,沒想到還有人。”許灼華抬眼望向老者佈滿皺紋的臉,“您怎麼稱呼呢?”
躲在老人身後的小孩突然探出頭,漆黑的眼睛在暮色裡亮晶晶的,卻又在對上許灼華的目光時,像受驚的兔子般縮了回去。
老頭道:“我姓柳,是流浪到這一帶的赤腳醫生,當初落魄的時候,是東家讓我在這裡落腳,開始的時候這個站點很繁榮,只是後來漸漸沒有船隻經過了,我就收拾了一下。”
許灼華的指尖摩挲著杯壁的暗紋,蒸騰的熱氣模糊了視線裡藥架上整齊排列的陶罐。
許識穠鋪開線路圖時,該是原是懷著\"渡人\"的初心。
柳大夫喉結滾動的聲響在寂靜中格外清晰,他乾裂的嘴唇翕動幾下,終究只擠出沙啞的問詢:“少東家,您是來收回站點的嗎?”
藏在老人身後的孩童突然攥緊拳頭,漲紅的小臉繃得像鼓面,黑葡萄似的眼睛裡騰起兩簇小火苗。
許灼華將茶盞擱在斑駁的木桌上,青瓷與桌面相碰的脆響驚得小孩瑟縮了一下。
“來的路上是這麼打算的。”她望著茶湯裡舒展的茶葉。
柳大夫佈滿血絲的眼睛驟然睜大,身後的小孩歪著腦袋露出疑惑的神情。
“好……少東家能不能留點時間,我和小河收拾一下藥鋪裡的東西。”
許灼華勾起唇角笑著,“這個小孩嗎?小河?什麼來頭?”
柳大夫拉過小河的手,十分憐惜地說道:“是他,這孩子是我在河邊的浮盆裡撿的,那時候還不到一歲,我養大的,現在快五歲了。”
那孩子穿著褪色的粗布衣裳,衣襬雖打著補丁,針腳卻細密齊整,顯然是精心漿洗過的。
方才倒茶時那利落的動作,此刻躲在老人身後還不忘偷偷打量的模樣,都透著股不屬於稚齡的機靈勁兒。
尤其那雙眼睛,澄澈得如同南湖未被汙染的湖水,此刻卻因憤怒泛起漣漪,圓鼓鼓的腮幫子更添幾分稚氣。
“不用收拾了,繼續留著吧。”許灼華收回視線,指尖叩了叩茶盞邊緣,“雖然貨物不從這裡走了,但不見得人也不走這裡。藥鋪也算是開起來,以後會有用處的。”
話音未落,柳大夫猛然起身,竹椅在青磚地上劃出刺耳聲響。
老人渾濁的眼眶瞬間泛紅,枯瘦的雙手顫抖著作揖,額角幾乎要磕到斑駁的桌面:“多謝少東家!”
一旁的孩子先是愣怔,隨即像只歡快的小鹿蹦跳著,露出燦爛笑容。
許灼華在藥櫃前面走了一圈。
“柳大夫,您說您是從外地流浪過來的,您原本是哪裡人?”
柳大夫道:“我生在北平,長在北平。”
許灼華想了想,“您跟中醫柳家是什麼關係?”
中醫柳家,在二十一世紀,也是響噹噹的存在。
柳大夫自嘲般的笑了笑,“真是跑到哪裡都擺脫不了柳家的名號,說實話,我就是柳家的傳人,不過柳家不缺名醫,我就離開北平在四處遊蕩。”
許灼華的眼睛亮了又亮,“那您的醫術豈不是很強?”
柳大夫毫不謙虛,“雖然我在柳家排不上號,但在這個小地方,絕對算得上是名醫了,十里八鄉的人都會來找我尋醫問診。”
“如果一個人受了很重的傷,被棒子或者鞭子打傷,該用什麼藥材能好得快?”
柳大夫立刻起身去藥櫃後面翻翻找找。
許灼華是想到了程牧昀身上的傷,天氣雖然不是很冷了,但還是不算太暖和,傷口癒合肯定很慢。
既然是中醫柳家,那肯定有很多的秘方,生肌藥粉肯定有。
明天她就準備返回新海城了,到時候把藥給程牧昀。
另外,這裡還是個極好的隱居之地。
許灼華想著,如果程牧昀能從災難中逃出生天,到時候可以把他安置在這裡。
沒人能找得到。
為了保證一年後這個小站點還存在,許灼華直接將小站從線路圖上勾掉了。
然後還給了柳大夫一大筆藥材費,足以保證祖孫兩人的溫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