雕花檀木桌上的茶盞被震得叮咚作響,程牧昀骨節分明的手掌重重拍在桌面。
他眼底翻湧著壓抑的怒火,聲音像是從齒縫裡碾出來的:“我說過了,不娶姨太太!不管是羅雲樵還是張雲樵李樵,我程牧昀這輩子,只娶許灼華一個!”
屋內陷入死寂,精緻的糕點在白瓷盤裡漸漸失去溫度。
程夫人握著銀質餐刀的手微微發抖,淚水在她眼角凝成晶瑩的珠,終於順著細紋滑落,打溼了潔白的桌布。
她踉蹌著起身,兩隻手分別抓住丈夫和兒子的手腕:“你們倆別吵了,好好的日子,至少吃完飯吧......”
程牧昀感受到母親掌心的溫度,喉結滾動著嚥下酸澀。
他反握住那雙佈滿細紋的手,“娘,沒事,您別傷心。”
程裕光的眼睛瞪得渾圓,渾濁的眼球佈滿血絲。
“你現在由著他胡鬧,等司家和柯家來真的,後悔都來不及!”
程夫人的指甲幾乎掐進兒子的手臂,她仰起臉,淚水將精心描繪的黛眉暈染得模糊:“牧昀,就聽你爹的吧,雲樵也是個好孩子,羅家能幫你渡過難關......”
程牧昀閉上眼,睫毛在眼下投出細小的陰影,修長的手指緩緩掰開母親的手,聲音低得像是說給自己聽:“我對雲樵沒有那個意思。”
程裕光脖頸青筋暴起,指節幾乎要戳到兒子面門:“你看看,他現在跟入贅許家有什麼區別?寧可搭上自己,也要跟許家的人死死綁在一起!這就是程家的好兒子!”
水晶吊燈的光映得他發紅的眼眶像淬了血。
程牧昀緩緩闔上眼,長睫在眼下投出顫抖的陰影。
他後背筆直抵著椅背,喉結劇烈滾動卻始終沒發出聲響,攥緊的拳頭在桌布下繃出青白的骨節,像是尊被釘在原地的石膏像。
空氣裡浮動著凝滯的火藥味,銀質餐具的反光刺得人眼睛生疼。
程夫人絞著帕子的手指驟然發白,她突然踉蹌著轉向默不作聲的許灼華,手像抓救命稻草般搭上對方手臂。
許灼華猛地瑟縮,青瓷茶盞在杯托里發出清脆的碰撞聲。
她聽見自己心跳如擂鼓,程裕光方才的話在耳畔轟鳴。
許灼華垂眸盯著桌布上的海棠刺繡,繡線被她無意識揪地打了卷。
程裕光的聲音陡然提高几分,“你看看,他現在跟入贅許家有什麼區別?寧可搭上自己,也要跟許家的人死死綁在一起!這就是程家的好兒子!”
程牧昀閉上了眼睛,儼然擺出了一副堅決不服從的態度。
程夫人眼見著勸不動程牧昀,將目光轉向了在一旁默默坐著的許灼華。
程夫人的手搭在許灼華的手臂上的時候,她嚇了一跳。
她還在思考著其中的利弊。
程裕光說得沒錯,程牧昀如果娶了羅雲樵,一切的東西都不攻自破了。
甚至他可能會擺脫自己的命運。
只是,程牧昀堅持著不娶姨太太,在為自己據理力爭,她似乎並不能站在程牧昀的對立面。
程夫人抓著許灼華的手臂,“灼華,你勸勸程牧昀,現在牧昀的處境很艱難,我就剩下這一個孩子了,真的不能讓牧昀再出意外,為了牧昀的安全,你能不能委屈一下?”
許灼華的眉峰蹙成細小的川字,程夫人掌心的溫度灼燒著面板,像滾燙的烙鐵要把程牧昀的前程和命都烙印在她身上。
宴會廳裡的空氣驟然變得粘稠,她聽見自己太陽穴突突跳動的聲響,如同戰鼓催促著必須給出答案。
就在她指甲幾乎掐進掌心的剎那,程牧昀骨節分明的手突然扣住她發涼的指尖。
那力道帶著不容置疑的篤定,“走!”
程牧昀的聲音裹挾著不容辯駁的凜冽,另一隻手已經拽開了門。
程夫人追出來的呼喊聲被重重甩在身後,鎏金門環撞擊門框發出清越的迴響。他
汽車引擎的轟鳴聲劃破寂靜,車輪碾過程夫人痛心的呼喚。
後視鏡裡,程公館的燈火越來越小,像沉入深海的星辰。
許灼華轉頭看向專注開車的男人,他下頜緊繃的線條在路燈下忽明忽暗,他的手一直拉許灼華的手,沒有鬆開。
溫熱的眼淚突然奪眶而出,她終於明白,所謂愛情從來不是權衡利弊的籌碼,而是有人甘願為你,斬斷所有退路。
在往前幾十年的人生中,許灼華見識過太多沒擔當的男人,甚至認為男人就應該是縮著脖子當烏龜的。
所以,程牧昀的行為對於許灼華來說,是如此地有責任感,是如此地有擔當。
她被高大的男人拉著手,義無反顧地向前走,他的光輝此刻已經將她全部籠罩。
許灼華相信,上天入地,她絕對找不到任何一個比程牧昀還要好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