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她是如此地不捨得離開他。
空有滿腦子的知識,卻不能改變愛人的結局。
黑色轎車緩緩停靠在梧桐大道邊,儀表盤的油量警報燈閃爍如血色螢火。
程牧昀的額頭抵上冰涼的方向盤,指節因過度用力而泛白,引擎熄火的瞬間,整個車廂陷入令人窒息的寂靜。
暮色從半開的車窗漫進來,將他投在真皮座椅上的影子拉得很長,像一道難以癒合的傷口。
“你怎麼了?”許灼華的聲音帶著破碎的顫音,纖長手指試探著覆上他緊繃的後背。指尖觸及之處,是劇烈起伏的脊背,彷彿藏著一頭困獸在掙扎。
程牧昀緩緩直起腰,指腹用力按壓著突突跳動的太陽穴,掩不住眼底翻湧的暗潮。
當他終於抬起眼眸,西沉的落日餘暉恰好墜入那片深邃的黑,竟像是將漫天星河揉碎了撒進眼底。
他突然笑了,帶著幾分自嘲的苦澀,喉結滾動著擠出沙啞的字句:“抱歉,連累你了。”
車窗外,暮色漸濃,路燈一盞接一盞亮起。
梧桐枯枝在晚風中簌簌作響,將兩人困在這方狹小的天地裡。
許灼華望著他被光影切割的側臉,突然伸手拂開他額前凌亂的碎髮,掌心貼著他滾燙的面板:“沒什麼可抱歉的。”
她的聲音很輕,卻像顆石子投入深潭,在程牧昀心底激起千層浪,他反手扣住那隻手,十指相扣的溫度,終於讓緊繃的神經有了片刻鬆懈。
“你相信我嗎?灼華,我真的不想娶姨太太。”
許灼華握住了他的手,“我相信你啊,之前咱們因為這件事吵過多少次,直到我們互通了心意,我相信你。”
程牧昀將許灼華的手握得緊緊的,“但是……”
許灼華知道程牧昀在想什麼。
立刻出聲打斷了他,“你是想說,如果你娶了羅雲樵的話,是不是我就不用死了?”
程牧昀點了點頭,眼睛緊緊盯著許灼華的反應。
畢竟是要再娶一個,他不知道許灼華能不能接受,但大機率,很多女人都不能接受,所以他很緊張。
程牧昀既想要許灼華安全,又不想娶羅雲樵,但是現在的形式好像推著他,逼著他做選擇。
許灼華死。
或者許灼華傷心。
他更傾向於後者。
許灼華嘆了一口氣,“我不知道,程牧昀,我看不清現在的形式,我不想你背上罵名,也不想你娶無辜的羅雲樵,但是貌似沒有更好的路了。”
不是看不清形式,是看得太清,無法做出選擇,唯恐一步走錯,滿盤皆輸。
程裕光說得對,現在程牧昀只要娶了羅雲樵,羅會長一定會保住程牧昀,到時候,司家和柯家就不能對程牧昀下手了。
這就保住了程牧昀的名聲。
而同樣的,就算程牧昀還是會被大眾汙名化,但是他的新歡羅雲樵,人們的矛頭自然就對準了羅雲樵。
這就保住了許灼華的命。
一看就是雙贏的局面。
卻另兩人都無法狠下心來做出選擇。
因為,一旦程牧昀娶了羅雲樵,兩人之間必定會出現嫌隙。
無論是感情方面,還是三觀方面,都不能讓兩人做出選擇。
只是,時間可不會等人。
車窗外的梧桐樹影在月光下搖晃,將斑駁的暗影投在擋風玻璃上。
程牧昀的拇指無意識摩挲著許灼華手背上的血管,兩人呼吸交織成綿密的網,卻始終沒人打破這份沉甸甸的寂靜。
“咚、咚、咚”
三聲輕叩驚破凝滯的空氣,許灼華猛地攥緊程牧昀的衣角。
穿著黑色警服的男人俯下身,金絲眼鏡折射著路燈冷光,鏡片後的眼睛像仍舊淡泊寒冷如常年化不開的雪。
陳鶴德修長的手指在車窗上點出規律的節奏,嘴角似有若無的笑意猶如北極寒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