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縣衙大堂裡,沈放見到了那個吏部來的主事李會。
李會三十餘歲的模樣,溫文爾雅。
完成了授印儀式後,李會摒退了旁人。
“沈統制,這次下官來了井陘就不再回都城,李公在官家那裡請了道口諭,命我留在軍中任都監。”
沈放頗為意外:“李公這是何意?要監視我沈放麼?”
李會搖頭道:“將軍此言差矣,李公胸襟寬廣,這點肚量還沒有麼?李公認為將軍缺一根筋,而我正好能在將軍犯犟時提醒將軍。”
“缺哪根筋?”
“馭官!”
沈放疑惑:“我對當官沒興趣。”
李會笑道:“將軍對官是沒興趣,可是出師要有名,統兵也要有名,沒名沒份誰會追隨你?”
“李主事這話是何意?”
“既然這裡就你我二人,下官就不怕話傳了出去。在李公面聖之前,已有御史臺臣揭發將軍散佈謠言,私吞軍糧,拘押倉官,私納流民,似有不軌之心。”
“將軍應該也曉得,任何一條罪狀若是坐實了,都是人頭落地的大罪。”
“李公在官家面前竭力保薦,官家最終示下‘少有瑕紕,引以為戒’八字,準了將軍的遷升。”
沈放心裡翻瓶倒罐,這都什麼時候了,趙桓還有心思防範邊將擅權,而大宋諫臣的做派也是讓人醉了。
沈放從李乃雄口中得知,李會本是個諫官,因坐言事被罷,暫時掛職吏部,難怪他的訊息那麼靈通。
而李若水竟然遣個諫官來軍中任都監,文武不分。大宋朝廷從上至下均奉行以文抑武,就算扁鵲再世也難以醫治了。
龔文忠在真定任都監,自己把他的外侄給扣押了,李會所說的罪狀,八九不離十是這個笑面虎羅織的。
“將軍鐵血丹心,一片赤城,這是李公對你的評價。所以李公希望下官能保護好將軍,助將軍彪榜史冊,成就一番大功業。”
沈放笑道:“李公謬讚了,我沈放不過是一介武夫,沒什麼雄心,只是不想跟著我的將士們沒有活路罷了。”
“將軍體恤下士已是難能可貴了,可官場如戰場,尤其是這個敏感時期,朝中暗流湧動,一著不慎既丟官又丟命,還是謹慎些好吶。”
“沈放無心於官場內鬥,嗯……朝廷對於山西戰事有什麼動議?”
李會猶豫一會,說道:“朝廷意圖本不能輕易外洩,但如今你位列三衙統制,亦是鎮邊大將,聽聽也無妨。”
“當下禍亂朝堂的六賊多數已伏誅,蔡京、童貫之流沒死也命不久矣。”
“主和派耿南仲取代徐處仁任門下侍郎,唐恪提為中書侍郎,吳敏出任少宰兼中書侍郎。”
“像禮部尚書陳過庭,中書侍郎何為,太宰徐處仁等朝臣所議不再被官家採納……”
沈放沒閒心聽李會八卦朝廷人事變更,打斷道:“李主事,都堂宰執走馬燈般換人,是不是山西戰事不利?”
李會愣道:“將軍如何得知?”
沈放笑道:“官家三月初曾表示‘祖宗之地,尺寸不可與人’,僅數月功夫,卻重用主議和的太子詹事耿南仲,不就是因為戰場上打不過金軍,做兩手準備嘛。”
李會投來讚許的眼神,說道:“不錯,我離開都城時已聽聞,宣撫副使解潛先勝後負於南北關。餘下諸軍受官家親自節制,恐難於及時調撥軍隊應對金軍。”
沈放道:“李主事也擔憂啊?我倒以為,不光解潛應付不了金軍,整個山西二十幾萬大軍也要吃敗仗。”
李會納悶:“將軍如何判斷?”
“金軍東西兩路軍馬各設左右副元帥府,隨軍一同南下,決策部署,攻城掠地都在軍營擬訂。而咱們大宋諸軍卻原地待命,等待數百里之外的汴京命令,李主事以為這仗還需要判斷麼?”
李會:“這……”
“李主事,金軍在井陘估計有內應。既然如此,我乾脆命井陘縣尹周世通即日起遷移縣衙至冶水以東,天長鎮周邊村寨之民不得逗留,好騰出空間讓我放手鬥一鬥金軍的鐵甲騎兵。”
“將軍,你如此行事,可曾與種公稟報過。”
沈放哼了一聲:“稟報?待種相公同意了再動手,金兵已橫掃天長鎮!”
說完,沈放起身拱手告辭離開大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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