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放嘆了口氣,說道:“打得……激烈啊!一營五百將士,活著的剩一半。”
“天長鎮百姓都稱將軍為小旋風。將軍應該殺了不少金兵吧。”
“小旋風?”沈放回頭瞄了如月一眼,笑道,“誰給起的名?”
如月見沈放暖暖一笑,心裡的緊張放下不少,應道:“不知道啊!反正都這麼說。他們說將軍一人獨闖金營,殺死金軍三百,自己毫髮無損呢。”
沈放習慣性的皺了皺眉:“殺了三百?這就有些吹牛了。”
如月仰起頭,瞪大一雙好看的眸子問:“什麼是吹牛?”
“額……就像這木澡盤,說人腰圓如盆,其實腰沒盆子粗,還隔著水呢。”
“哦,即是打誑語了唄。”
“嘿嘿,聰明。”
沈放想了想,笑道:“如月,你一個小丫頭片子,怎麼關心起打仗的事了?”
如月一雙白嫩的手小心的替沈放搓著背,一邊應道:“是我家婉娘主子叫問的。”
如月一邊替沈放把散亂的長髮挽起,一邊脆聲笑道:“將軍不知,我家主子自打住進這吉祥客棧,每天都教我出去打聽。打聽將軍打勝仗沒,打聽將軍受傷沒。”
沈放鼻子一酸,應道:“打仗哪有不死人的,我這算好的了。”
“那你可得好好的,免得有人丟了魂似的。”
沈放本是聰明人,如月話已說的如此透亮,是誰丟魂他自然清楚。
在真定廟會救下劉婉娘是多年前的事,那時她和如月一般的丫頭片子,不解人事。
可是自從那次之後,沈放就沒見過劉婉娘,甚至她長什麼樣子都不記得了。
這個年代的人嫁娶講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很多大戶人家的女兒深居閨閣,到了出嫁還沒見過夫君一眼的比比皆是。
想來這個劉婉娘也是聽從了劉德仁的安排,要不就是因那個獨闖金營,殺敵三百的傳聞。
“昨日我家主子伏案作詩,不想被我從後頭窺見,她硬是一把就將宣紙撕爛不給我看。”
如月說著,扳著沈放的脖子,貼近了看著他,俏皮道:“你想不想知道我家主子寫的是什麼詩?”
這小妮子見沈放如此平易近人,慢慢的恢復了少女天性,連將軍也不叫了。
沈放掬了一把水,彈到如月豆蔻般的臉上,笑道:“你都這麼問了,我能不聽嗎?”
如月咯咯笑了起來,猛然站了起來,背起手醞釀一番,拿腔拿調吟了起來。
紅櫻當日別樣紅,
萬千將士虎如從,
摧營陷陣敢當先,
杜鵑喋血換春顏。
天清雲淡寧福至,
只因愚人豈憂天,
大好山河拱手讓,
換得螻蟻且偷生。
吾心日夜聽風雨,
夜來雷鳴晝如許,
金戈鐵馬入夢來,
教奴如何不思君。
如月稍嫌稚嫩的語調在屋裡迴響,沈放卻聽得詫異萬分。
這個劉婉娘深居簡出,七言絕句押韻雖然欠了些火候,卻洞察世事,她一個未出閣的女子何來的先見之明?
如月唸完,頗為得意。
“如月記性可好,看一遍就記住了。當時我就唸了一句‘教奴如何不思君’,主子就把詩給撕了,咯咯咯……”
如月天真爛漫,開心得碎步連連。
可沈放卻在心裡默唸——杜鵑喋血換春顏。
趙宋的江山,就算軍人喋血,有春天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