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盡人散。
沈放遣走了譚初與王啟,看著有些酒勁上頭的小將們,舒眉笑眼道:“今天誰沒醉?沒醉的去傅總教頭那裡領十大板子去。”
李子云等人面面相覷,不是說好了灌醉金人嗎?怎麼沒醉還得挨板子?
韋土龍手臂高舉:“太尉,末將醉了!”
沈放嘿嘿笑:“你醉了啊?著人將他弄出去,打醒了再說。”
趙士俊猶猶豫豫應答:“頭兒,末將沒醉,寧願挨板子!”
沈放哈哈大笑:“好,你小子有種。”
沈放環視周遭懵頭懵腦的文武,道:“今日主打一個‘打’字!諸位今日打了個漂亮仗!”
眾人這才緩過神來,敢情沈放是拿人來逗趣來了。
“你們在戰場上都是虎將,今日該見識到了吧,將來你們都是西軍的領軍人,不單隻在硝煙戰場上須是把好手,在看不見硝煙的戰場上也要沉著應戰。”
王海指著李子云、楊得志、沙溢鈞、趙士俊、韋土龍、魏大勳六人,嘿嘿笑道:“我七人不過去陪襯著喝酒耍橫罷了,真正將金人比下去的是賈參議。”
沈放搖搖頭:“王海,你理解錯了。西軍屢次擊敗金軍,這才是賈參議力挫金使者的有力後盾。”
“大宋與金人的軍事、外交兩條戰線的交鋒,亦同此理!”
“你們想想,為何大宋數十萬禁軍打不贏二十萬金軍?為何似李子云他爹這樣的老成持重的使者去金營談判,卻只能仰金人鼻息,別說為大宋爭什麼利益,連金軍元帥的價碼也沒能耐去壓?究其根本,正是軍事上不能壓制敵人。”
“戰場上得不到的東西,談判桌上更別想得到!”
說這話時,沈放的思緒穿越千年,回到了那場曠日持久的反侵略反內戰戰爭之上,當時中國人面臨的境況比當下更為複雜、艱難。
“大宋今日身陷國難,非一朝一夕之功,大宋軍事上的積弊日深,根本就在這個重文抑武的國策,它本身就是個謬誤!”
放在往日,沈放或許會有顧慮,並非是怕有心人背後栽贓,而是怕眼前的受眾接受不了這套說辭。
如今,他可以正大光明的宣揚自己的軍事理論了。
跟前的七小將隨著沈放的宣講,情緒變得高昂起來。
他們沒有經受大宋官場桎梏的捶打,跟著西軍一起酣暢淋漓的戰鬥,對大宋那條自廢武功的國策,自然嗤之以鼻。
而賈平更不必說,以他狂放不羈的性格以及幾乎死在逃難路上的經歷,更是對趙宋軍事上的孱弱深痛惡絕。
“諸位,金人司馬昭之心,昭然若揭。他如今是打不過咱們,就想往咱們身上潑髒水,試圖藉助趙構身後的群臣將西軍陷於不恩不義的境地。”
“今後,西軍將面臨兩線作戰。西軍的存在,令新朝廷如芒在背,趙構稱帝,於法於理都經不起考驗,他必然想方設法打擊西軍。”
“而金人更不必說,雖說今日派了個使團上門,惺惺作態的承認西軍當下的統治,甚至準備恩賞河東於西軍,封我沈放為國王。”
“嘿嘿,金人封的大楚國皇帝張邦昌雖然明智,主動交出汴京,但遲早難逃一死。”
“金軍骨子裡的孤傲,血液裡流淌的野蠻、強勢,不允許他對西軍做出妥協。”
“金人如此,怕是擔心舊遼反抗勢力抬頭,耶律大石尚在大漠可敦城,隨時等著時機反撲遼國故土。”
“而西夏李乾順在宋西北境連續發起攻擊,蠶食大宋西北土地,勢言拿回天德、雲內、武州及河東八館故地。李乾順此舉,必然引發金人的不滿。”
沈放環視眾人一眼,道:“這就是咱們眼前的處境。相較之下,西軍內部矛盾更少,錢糧充足,兵力更為集中,只要我等合力奮擊,金軍並非堅不可破。”
突然,賈平大呼一聲:“太尉高瞻遠矚,賈平願肝腦塗地輔佐太尉成萬世偉業。”
眾人,包括沈放都被賈平這突兀的呼聲嚇了一跳。
“賈平,”沈放皺著眉頭,手掌下壓,“停停停!你這是要幹什麼?”
賈平躬身拜道:“趙宋新天子只顧著愛惜自己的羽毛,從未將黎明百姓的福祉放眼裡。西軍辛辛苦苦擊敗金軍,保住了大宋疆土,結果得來的卻是叛軍之汙衊。”
“太尉何不趁此良機,昭示天下,康王枉顧朝廷安危,違背天子勤王令,畏敵潛逃,陷害忠良,爾後發兵進剿應天府,捉拿趙構下獄。”
賈平話聲未止,王海、魏大勳先後稱善,引得剩餘的年輕小將紛紛熱血上湧。
七小將這邊討論的熱切,始作俑者賈平卻抱著雙臂,一副不嫌事大的架勢。
李子云等討論許久,卻見正主沈放與賈平都是一副看熱鬧的模樣,不由氣憤道:“頭兒,你這是什麼意思?”
沈放微笑著瞅了幾個年輕將領一眼:“照你們這麼操弄,捉了康王殺還是不殺?”
“殺!”七小將幾乎異口同聲。
“可是你們想過沒有,康王早已散佈謠言,說西軍趁亂殺了二聖,西軍若再將康王殺了,不正坐實了西軍的不義麼?”
李子云不解:“那又如何,是他康王汙衊咱們在先。”
“子云,金人為何這個節骨眼上派使團來,你想過沒有?”
“這個……秋日馬肥,恐怕金賊又想發兵攻來。”
沈放點點頭:“沒錯,金軍估計在醞釀著新的戰爭。那你想想看,這次金軍挑的對手是西軍還是康王新朝廷?”
沈放如此問話,七小將終於發覺了事情恐怕沒那麼簡單,便停止了爭論,齊刷刷的望向沈放。
沈放招招手:“賈參議,你來說。”
賈平躬身應答,扭頭望向七小將。
“諸將軍,先前我已在驛館裡竊聽了高慶裔等使者一些零碎的交談。以我推測,無論這次金人是否達成所願,金軍首先打擊的對手都是西軍。”
“金軍內部有人對此前西軍與金軍的戰爭不太滿意。極力主張先剿滅西軍,再攻打汴京、應天府。”
“可金人的國相卻不贊成將兵力過多的消耗在西軍身上。是以,高慶裔此行,應當是粘罕委派。”
“如此看來,金人的意見還未統一,這就給了咱們利用的契機。”
賈平朝沈放拱拱手,道:“按照太尉的部署,如今西軍將河北、河東兩路都橫斷,西軍兩地、四面均存在被攻擊的風險。”
“如此排兵佈陣,本是兵家之大忌,可放在當前的局勢上,卻是一手妙招,也是一手險棋。”
“首先在全域性上看,無論金人從哪條道入侵,都避免不了與西軍接戰,咱們無論如何必須堅決抗擊金軍,先贏下軍心與民望。”
“若是金軍持續增兵,咱們就必須要有取捨了。至於放棄河北還是河東的部分州縣,現在還不好說。”
“但有一點,諸位必須牢記,不管是河北還是河東開閘放水,都必須將金軍打痛,打怕。”
賈平頓了頓,又道:“高慶裔能來,說明金軍已足夠重視咱們,但現在還不能說它是不是好兆頭。”
“粘罕是個眼光極遠之人,他應當知曉咱們不是張邦昌,想怎麼捏就怎麼捏。”
“就算這次金軍再次繞過井陘道、真定城南下,金人都不敢再將西軍視為無物。”
“是以,諸軍將士當厲兵秣馬,加速備戰。”
沈放命賈平將這次與金使者的交鋒記錄成抵報,抄錄送至各軍指揮使大營,核心觀點正是:戰場上得不到的東西,休想在談判桌上得到!
一時之間,風雲突變,東至東海之濱的鹽山縣背嵬軍大營,西至河東汾州子夏山岑子清的天誠軍大營,西軍的統轄區再次上緊備戰發條。
沈放在天威軍大本營的首屆演武堂短暫致辭後,宣佈第一期演武堂散營結業,自己則西入河東最邊沿駐地子夏山。
此前他為了平衡西軍與朝廷禁軍,不敢大張旗鼓的鼓動西軍與朝廷決裂。
本章未完,請點選下一頁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