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構的一紙聖旨,替沈放解決了這個極為棘手的難題。
西軍可以放開手腳鞏固目前的防區,不用再顧忌南邊新朝廷駐紮軍隊的態度了。
河北方向,除了大名府杜充之外,新朝廷派劉光世抵達相州安陽置司,意圖收復河北諸鎮,可劉光世本人只在黃河邊的安利軍黎陽縣待著,令都統王德、驪瓊奉御營司命北上相州。
河東方向,新朝廷御營前軍統制張俊奉命進駐隆德府。
敗光三萬大元帥府軍的黃潛善憑藉揭發沈放之功,鹹魚翻身,任御營前軍副統制,緊隨張俊之後,進駐河東大州澤州。
沈放最為惦記的岳飛聽聞已轉戰京東東、西二路,去剿滅巨寇李昱、李成等。
西軍雖然替趙構擋住了金軍,但是黃河以南的廣大州縣已陷入了巨大的混亂之中。
這其中最大的原因還得是宋朝的軍制。
大宋的軍隊被召集上戰場前有“開撥錢”,若是打了勝仗必須當場賞賜,就算打了敗仗,也要發“解甲錢”。
种師中被士兵拋棄,其中一個原因正是輕裝急進,打贏了沒錢賞。
汴京城被圍,乃至最後被金軍攻陷後,南方各路各府其實有許多軍隊不聽徵召便組勤王之師。
李成便是抵達黃河邊後,因指望不上賞賜錢就地解散的勤王師中的一員。
另外還有後來大鬧洞庭湖的鐘相、楊么,也是無所依託的勤王軍之一。
這些數量龐大的軍隊成了巨大的財政負擔,無人管轄之後演變成了大大小小的遊寇。
這些情況,哪怕嚮明州挺進的林良肱、許延、馬山關、張用等人不傳訊息回來,沈放也能估計得到。
只是與歷史上的南宋肇始比較,南方亂得更是一塌糊塗。
因為北方真定府的西軍打擊金寇取得的巨大戰績,趙構稱帝即刻將西軍罪為叛軍,引發了東南、荊湖,乃至廣南更大的騷亂與分裂。
在去子夏山的路上,沈放一直在分析這個全新的局面。
趙構接管的新朝廷雖然暫時隔絕了金人的侵擾,但不一定就比他南宋開國時的狀況好。
是設法引金軍南侵,加速他政權的瓦解呢,還是率西軍強力打擊金軍,促使這個新朝廷從內部瓦解?
沈放與王小乙從平定軍靜陽寨下遼州,再穿越遼州進入威勝軍北部的武沁大峽谷。
沿途大量的西軍步騎兵設立崗哨,保護著這條運輸原料與糧食的要道。
西軍與粘罕的大軍殊死搏鬥雖然已過去兩個月,峽谷裡依然處處是慘烈戰鬥的痕跡。
沈放沒有停留太久,穿過大峽谷,沿著涅水西入太平驛。
太平驛如今是遊奕軍的大本營。
黃勝與華洪接待了沈放。
二人身上滿是傷痕,尤其是華洪,手臂上還吊著繃帶。
沈放與黃勝利、華洪二人就當前的局勢聊至凌晨,最後在王小乙的催促下才草草睡了個囫圇覺。
南關至汾州平遙縣,密密匝匝的駐紮著西軍的軍隊。
為了感招梁興的義舉,黃勝早在李乃雄陣亡之時,已令虎賁軍將士與梁興的忠義社兵合一處。
戰爭結束後,虎賁軍與忠義社義軍已融為一體。
戰爭有時很奇妙,它造成了嚴重的創傷,卻也促成了士兵之間比血還凝重的兄弟情。
梁興就這麼無形之中成了虎賁軍指揮使最合適的人選。
經過南關道時,沈放第一次見到了面板皴黑,五官線條明朗,性格豪爽的梁興。
這兩個隔著時空,早已相互仰慕的將帥,相互擁抱在一起。
這其中的欣喜與感嘆,惺惺相惜已不足以比擬其實了。
在南關少待,沈放邀請梁興一起前往最終目的地子夏山。
岑子清的靜陽軍總營屯紮在平遙縣,由岑子清提拔的副指揮使鬱崬負責鎮守,岑子清則在子夏山副營佈置了近一萬的軍民,開山碎石,就地提煉火硝。
當沈放與梁興爬上滿是白色碎礦的子夏山腳時,絡繹不絕的獨輪車隊裡閃出了岑子清。
“呀!太尉你怎麼跑子夏山來了?”
岑子清一身粗布短衣短褲,披一件褡子,十足的農夫裝扮。
“子清,你這仗打得狠,對自己咋也這麼狠呀?”沈放將布袍撩起,袍腳塞入腰帶上,伸手攙扶一把岑子清。
“咋啦太尉?我咋對自己狠了?”
“嘿嘿,你好說歹說也是個指揮使,手底下超過一萬的將士,就這土不拉嘰的模樣出來?”
“咳,還以為是啥呢!涼快,就圖個涼快!”
一旁的梁興哈哈大笑:“岑兄這話我愛聽。兄弟我聽聞沈太尉也是一雙草鞋通街走,西軍已是大宋頂樑柱時,還和軍漢們睡大通鋪,連張床都沒有呢!”
沈放大異:“小梁哥你從哪兒聽來的?”
“稟太尉,馬重五、趙指揮使、你家兄弟沈宋都這麼說的。”
岑子清馬上截下了話頭,呵呵笑道:“太尉乃一言九鼎之雄才。他當初給我兩千士兵,說只要我岑子清帶好了隊,多少的兵都由我說了算。”
“小梁哥你瞅瞅,靜陽軍已壯大為一萬五千的將士,軍餉糧草戰馬一樣不缺,這才他孃的痛快。”
沈放呵呵笑應:“不論你岑子清還是小梁哥,就算普通計程車卒,他有這能耐,我沈放照樣給他機會為將為帥!”
哈哈哈!
三位久經沙場考驗的將帥在塵土飛揚的工地上會心的大笑。
“欸,太尉,你不可能只為了與末將閒聊著玩兒,就大老遠跑來子夏山吧?”岑子清疑惑的問。
“沒錯,我來這兒是為了給你岑子清出主意,採更多的硝石礦。”
“是不是金人又有動靜了?”
沈放點點頭,左手拉著小梁哥,右臂摟著岑子清,一邊走一邊言道:“快了,估計一入秋,金人大軍又要集結了。”
“兀他孃的金賊,我說怎麼最近龜縮在榆次縣的金狗頻頻發兵呢!”
“哦,金軍攻打你平遙縣總營了?”
“那還不至於,只是他們估計對子夏山很是疑惑,遊騎就沒停過。”
“原來如此,子清,楊三多在何處?帶我去找他出來。”
岑子清指著遠處的一個山坳:“就在那兒,那個鳥地方,沒點膽量還真不敢過去,楊指揮使真他孃的膽兒大,枕著火藥依然呼呼大睡。”
“嘿嘿,楊三多膽兒可比我沈放肥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