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若是想壓制思維,思維會變得無比強大,但你只要能看到它,什麼都不做,就是看它,面對它,它自己就會慢慢消退。
這就叫做“觀”!
就像水面,你想要去擺弄它,它會被你弄得波濤洶湧,可當你的意識高坐靈臺上觀它看它,任由它浪來浪去,不去回應它。
它最終會因為無可奈何而歸於平靜。
而這時的你,就是自在!
以道家的無為面對紛繁的妄念,終歸會獲自在..
而自在的人,無不為!
無根生...他是在“觀”自己?!
谷畸亭不自覺的後退了半步,稍稍收拾了一下自己的心情。
一臉冷靜道。
“掌門所見是線?還是心中所執?道門講清淨無為,萬物負陰抱陽,衝炁為和。線非線,縛非縛。心若如鏡,物來則現,物去不留。執著於‘線’之有無斷否,豈非落入了‘我執’的陰謀?與那纏身的絲線,又有何異?不過是換了個名相的牢籠。”
谷畸亭用了道家訴說的執念,闡明自己的觀點。
你丫別管那線到底有沒有,斷沒斷!
你越瞎琢磨它,越執著於它的狀態,就越被它困住。
放下這些執著,讓心像鏡子一樣只是自然映照,來去不留痕跡,這才是真正的解脫之道。
谷畸亭這是在藏,他怕被無根生看出來自己並非真正的谷畸亭,還有身上藏著的系統,亦或者那屍骸殘留在體內的東西。
這些可都是他的秘密。
天知道這厲害的傢伙,是否能看出來。
無根生眼珠轉了轉,他嘿嘿低笑一聲。
“清淨?無為?狗屁!小谷啊小谷…你講得頭頭是道,像個唸經的禿驢!”
他猛地拍打冰冷的石臺,發出沉悶響聲。
“這世道!這人心!哪一樣是清淨?哪一樣是無為?儒家講規矩,講君臣父子…講得天花亂墜!可這世道…這人心…哪一樣是按那套道理長的?全是狗屁!全是虛妄!名可名…名個屁!名就是鎖鏈!就是勒死人的繩套!就是糊在人心上,讓人看不清真我這攤爛泥!”
他越說越激動,唾沫混著酒氣噴濺,“老子現在…就想把這堆‘名’…全他媽刻爛在這石頭上!把這磨盤磨穿了!看看底下…到底是個什麼鬼東西!”
不對!
他不是看出自己有問題。
似乎是單純想要發洩。
無根生是怎麼了?
谷畸亭謹慎地向前踏出一步,距離無根生僅數尺之遙。
“掌門欲破‘名’,其志可憫。然破執之法,豈在毀形?佛家亦講‘假名安立’,方便說法,渡人彼岸。執著於‘名’之虛妄而欲盡毀之,與執著於‘名’之實有而固守之,其實沒什麼不同。皆落兩邊,皆是迷障。掌門剛才所說,是否自個兒陷入了另一種更深的迷障?小谷我既然回來了,掌門你老人家大可說與我聽,說不準我能幫你。”
“迷障?牢?”
無根生猛地抬頭,眼睛裡掠過一絲痛苦和一種近乎絕望的清醒在酒意下翻滾激盪。
“你說得好聽!‘兩邊不著’?‘中道而行’?哈哈~小谷,你好天真啊!”
他身體前傾,手指幾乎要戳到谷畸亭胸口,“你以為老子想在這鬼地方發瘋?你以為老子想跟這破石頭較勁?老子是被逼的!被那個甩不掉的東西逼的!被這狗屁的‘道’!被這吃人的‘名’!被那些…那些…”
無根生聲音越來越小,頭也慢慢低了下去。
“掌門..您這是..”
谷畸亭想要過去扶無根生,可無根生甩開了他的手。
這讓谷畸亭不知如何再說下去,過了一會兒,無根生緩緩道。
“小谷…”
“信送到了…很好…現在,有件更要緊的事兒…”
他緊盯著谷畸亭的眼睛,“去…去山下…找夏柳青,他應該快到了…他知道地方…”
他頓了頓,似乎在聚集力氣,語氣變得異常凝重,“和他一起…去秦嶺深處的古藍觀…把…把那副‘棺材’…給老子抬回來!”
“棺材?”
谷畸亭心臟猛地一跳。
等等...
原著裡似乎沒有什麼棺材的說法啊!
即便自己被封存了主線記憶,但支線中的無根生確實沒有提過棺材。
那棺材是誰的?
這時,腦海中的系統的提示音再次響起。
【叮!觸發關鍵節點任務:取回“沉眠之柩”。地點:秦嶺·古藍觀。協作目標:夏柳青。警告:目標物品關聯重大因果,操作需極度謹慎。】
谷畸亭嚥了咽口水,果然新的任務來了。
這次系統仍舊沒有提其他的。
無根生身子猛地一晃,強撐著用手裡那塊石片抵住地面。
他掙扎著湊近,帶著濃重酒氣的呼吸噴在谷畸亭臉上。
“記著…手腳輕點兒…一定要輕…”
那隻枯瘦的手用力戳著自己太陽穴,接著又狠狠指向腳下的深淵,“裡面的人只是…睡著了…別…別打擾!”
裡面的東西睡著了?
意識是,棺材裡面的不是一具屍體...
而是一個活生生的人嗎?
谷畸亭開始覺得這個任務有些詭異了。
無根生死死盯著他,嘴唇動了動。
最後三個字裹著酒氣,重重砸下來。
“記著!別打擾!”
“是..是,掌門,我知道了。”
谷畸亭只得拱手道。
“哈哈哈…好!好得很!”他踉蹌著,手裡那塊刮磨石的黑色石片噹啷一聲掉在磨盤上,蹦跳著滾進一道深溝裡。
“小谷…去!快去!回來後,我請你一起喝酒,哈哈哈…”
笑聲未歇,調子陡然拔高,竟轉成一種荒腔走板的山歌,在空曠的石臺上打著旋兒飄蕩。
“磨盤轉喲…轉悠悠…磨不穿那…天蓋的頭!
線頭亂喲…纏死狗…剪不斷來…理還愁!
山鬼哭喲…石頭抖…棺材板裡…睡春秋!
等個錘子…砸開竅…管他孃的…真與謬!嘿嘿嘿…”
他胡亂揮著手臂,像是要驅散眼前無形的線,又像是在給那不成調的歌打拍子,身子晃得如同風中秋葉,隨時會栽下那深不見底的懸崖。
谷畸亭站在幾步開外,山風吹得他衣袂獵獵作響,心卻沉得如同墜入了腳下的深淵。
不對勁。
全他娘不對勁。
無根生,那個永遠帶著點玩世不恭的憊懶、彷彿知曉一切秘密的掌門,何曾有過這般失魂落魄、狀若瘋魔的模樣?
那酒氣,那胡話,那刻骨的絕望和混亂,絕不是裝出來的。
還有那棺材……古藍觀?沉眠之柩?
原著裡壓根沒這茬!
這口棺材,就像憑空砸進來的異物,帶著不祥的預兆。
系統那死寂般的沉默也透著邪性。
這背後,怕是藏著東西吧?
裡面的人只是“睡著了”?
什麼樣的“睡”,需要全性掌門如此癲狂地強調“別打擾”?
裡面的人,絕對對無根生要緊得很。
系統剛才也提示了,關聯重大因果...
谷畸亭下意識地捻了捻指尖,不能再待下去了。
最後看了一眼石臺上那個手舞足蹈,對著虛空嘶吼的身影,谷畸亭不再言語,默默轉身,向著山下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