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之下:我谷畸亭,亂殺全域性

第105章 共犯

夏柳青盯著谷畸亭那張因痛苦而扭曲的臉,聽著他斷斷續續的囈語裡蹦出“高艮”、“代價”、“宿命”的字眼。

難不成,谷畸亭也被這邪門的棺材給影響了?

想想也是,就算是自己,推著這口邪門的棺材,眼睜睜看著它吸食生機,聽著谷畸亭說什麼尸解仙、業力纏身……

在那恐懼之下,還生出了對棺中所謂“長生”的妄念。

“操!”

夏柳青狠狠啐了一口,像是要把那念頭吐出去。

再看谷畸亭,那股憋悶煩躁壓得他喘不過氣。

不能讓他死!

這念頭猛地躥起來,壓過了此刻的疲憊。

怎麼辦?

他夏柳青除了打打殺,在臺上唱戲扮神,還會個屁!

不懂醫術,不懂什麼靜心法門。

他煩躁地抓著自己光禿禿的頭皮,目光掃過被雨水沖刷依舊枯敗的草木,最後又落回谷畸亭那張痛苦的臉上。

突然,一段幾乎被遺忘的調子,毫無徵兆地在腦子裡響起來。

很小的時候,破敗廟會的戲臺下,一個老瞎子咿咿呀呀哼過的,蒼涼古怪,不成曲調,更像是在唸咒。

“南無……阿彌……陀佛……”

夏柳青下意識地,從乾裂的嘴唇裡擠出這幾個字來。

他壓根不信佛,連意思都不明白,只覺得這幾個音調,好像能讓人心靜那麼一點點。

那是他懵懂歲月裡,唯一沾點“安撫”邊兒的東西。

“佛……佛……”他猶豫著,對著人事不省的谷畸亭,用他那五音不全,粗嘎難聽的嗓子,笨拙地重複著。

“阿彌……陀佛……南無……他孃的……這玩意能頂屁用啊?”

唸了幾句,他自己都覺得荒謬可笑。

堂堂全性兇人夏柳青,荒山野嶺大雨滂沱,對著個快嚥氣的同伴念勞什子佛號?

傳出去,全性的臉都要被他丟盡了!

看著谷畸亭似乎因為這佛語的干擾安靜了一丁點,夏柳青心一橫,去他媽的!

死馬當活馬醫!

他丟開拗口的佛號,在貧瘠的記憶裡翻找。

戲!

戲文裡多得是忠義節烈的詞兒!

他清清嗓子,努力回想一出大戲,像是關二爺過五關斬六將,千里尋兄?

詞兒記不清了,只模糊記得那股“雖千萬人吾往矣”的孤勇勁兒。

夏柳青深吸一口氣,用盡全身力氣,在嘩嘩的雨聲中吼出他能記起,最接近那感覺的唱詞,但因身體的疲憊,調子跑得沒邊兒。

“呔——!頭……頭可斷!血可流!義氣二字不能丟!縱有那……那刀山火海攔路虎!爺爺我……我……我眉頭不皺闖九州——!”

吼得聲嘶力竭,破鑼嗓子在雨林裡炸開,驚飛了夜鳥。

吼完他自己喘不上氣,只覺得自個兒傻透了。

可吼完再看,谷畸亭緊鎖的眉頭好像真的鬆開了一絲。

夏柳青莫名覺得心裡憋著的悶氣也淡了點兒。

他不再管什麼佛號戲詞,用最直接的方式,對著昏迷的同伴低吼道。

“谷畸亭!給老子撐住!聽見沒!咱們全性……他媽的……還沒到散夥的時候!掌門要的東西還在!差事沒交!現在是你欠老子一條命,還沒還!想死?門兒都沒有!”

他一邊吼,一邊將僅存的、微弱可憐的那點真炁,不管不顧地朝谷畸亭心脈附近灌,想護住那點生機。

他不知道有沒有用,會不會傷上加傷,只知道不能停。

就像唱戲開了腔,這一折,非得唱完不可。

雨,不知疲倦地下著,沖刷山林,沖刷血跡,沖刷那口靜靜立著的青黑棺木。

谷畸亭的囈語漸漸弱了下去,身體的抽搐也平息了。

人依舊滾燙昏迷著,但那股瘋狂混亂的氣息,在夏柳青這笨拙又固執的守護下,如同狂風暴雨裡一盞不肯熄滅的油燈,艱難地維繫著。

那盞心燈,是夏柳青骨子裡未泯的對“同伴”一絲責任,是對“承諾”的固執,是絕境中本能抓住名叫“信義”的稻草。

這點微弱的光,照不亮整個黑暗,卻足以在無邊業火幻境中,為迷失的靈魂錨定方向,不至於徹底沉淪。

時間在冰冷的雨水中流逝。

夏柳青嗓子早就啞了,能輸入的微薄真炁也接近枯竭,他靠在樹幹上,眼皮重得直往下墜,全靠一股狠勁死撐著。

害怕一閉上眼睛,再睜開時,看到的是谷畸亭冰冷的屍體。

不知過了多久,就在夏柳青幾乎要被疲憊拖入黑暗閉上眼睛時,臂彎裡靠著的身體,好像極其輕微地動了一下。

他一個激靈,猛地睜開眼。

雨,不知何時變小了,從瓢潑變成了淅淅瀝瀝的絲線。

林間的光線不再是絕望的鉛灰,透出點朦朧的灰白。

谷畸亭的眼睫顫動了幾下,極其緩慢地,掀開了一條縫。

那雙眼裡沒了之前的瘋狂和渙散,只剩下疲憊和虛弱,像是被抽乾了所有力氣。

但瞳孔深處,一點微弱的神智之光,艱難地凝聚起來。

他看見了夏柳青那張近在咫尺的臉。

夏柳青也看著他。

兩人的目光在破曉前微涼的雨絲中相遇。

沒有劫後餘生的狂喜,沒有感激涕零。

一片死寂般的沉默。

雨水順著他們臉頰滑落,滴進泥濘的地裡。

夏柳青張了張嘴,想罵“你他孃的總算醒了”或者“老子差點被你累死”。

可嗓子乾澀發緊,最終什麼聲音也沒發出來。

他只是重重地吐出一口濁氣,緊繃到極限的身體驟然鬆懈,排山倒海的疲憊瞬間淹沒了他,只想癱在泥水裡睡死過去。

谷畸亭的嘴唇無聲地翕動了一下,似乎也想說什麼,最終只是點了一下頭。

眼神裡全是對眼前這個年輕兇人的重新審視,對自身處境的沉重,還有一種……難以言喻的,共同趟過屍山血海後滋生出,超越言語的羈絆。

不是友情,更像是被命運和任務強行捆綁在一起,在生死邊緣互相拖拽著爬出來的……共犯間的沉重認同感。

這一夜,兩人都過得極其艱難。

晨光熹微,穿透稀疏的雨幕和林葉的縫隙,吝嗇地灑落下來。

那口青黑的棺木,靜靜矗立在微亮的晨光中。雨水洗去了表面的泥汙,露出更深邃沉鬱的木色。

它沉默著,彷彿昨夜吞噬生機,散發邪異威壓,引得人瘋狂廝殺爭奪的一切,只是一場荒誕的噩夢。

夏柳青順著谷畸亭的目光看去。

他盯著晨光中顯得異常“安靜”的棺材,又轉頭看向旁邊剛從鬼門關爬回來的谷畸亭,咧了咧嘴,想笑,卻只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表情。

他媽的,這操蛋的差事兒……趕緊結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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