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深夜,整個鎮子沉在一片死寂裡。
唯有更夫遲緩的梆子聲,隔老半晌才不情願地響一下,不光沒驅散這死寂,反倒添了幾分陰森。
一道黑影從客棧後牆的陰影裡悄沒聲息地滑下來。
落地沒一點動靜,這人正是谷畸亭。
他拿黑巾蒙了臉,目光在死寂的巷道里掃了一圈,身形就像鬼魅似的融進了曲折的窄巷。
他走得那步子怪得很,不直著往前衝,專挑牆壁陰影、屋簷夾角、地上坑窪的地方借力轉彎。
動起來的時候,好像沒了實體似的,成了一道貼著地無聲蔓延的暗影。
比起第一次接任務那會兒,谷畸亭的炁漲了不少,觀海之術也精進了許多。
他把自身的炁息當觸角,往外蔓延感知。
周遭所有細微的炁之波動都看得清清楚楚。
空氣怎麼拂動,大地深處怎麼沉穩脈動,建築磚石哪兒結實哪兒脆弱,活人睡著時胸腔怎麼微微起伏……萬千炁的變化在他腦子裡匯聚交織,搭出一幅立體流動、分毫不差的地圖。
歷經生死磨練,這門術法越發嫻熟,不光能預判障礙,還能借著環境裡的炁勢滑行轉折,在巴掌大的地方閃轉騰挪,跟水銀瀉地似的,躲開所有可能的窺探和陷阱。
鎮公所是瓦屋鎮唯一像樣的建築,門口兩盞昏黃的燈籠搖搖晃晃,照出一小塊亮堂地。
兩個抱著老套筒子步槍的兵丁縮在門框底下,眼皮直打架,哈欠一個接一個。
谷畸亭像壁虎似的悄默聲攀上側面的高牆,朝裡面望去。
牆裡的氣息分佈像水波似的散開,崗哨在哪兒、哪兒有活人氣息、睡著的人呼吸啥節奏,眨眼間就在他腦子裡勾勒出來了。
他看準了路線,沒走正門側門,眼睛盯著後院僻靜的角落。
牆裡牆外各有一棵老槐樹,枝杈茂密的樹冠在夜色裡交錯,成了最好的掩體。
就見他右手食指凝了一縷極細的青色炁芒,悄沒聲地劃過牆頭青磚的縫隙。
堅硬的青磚像熱刀切黃油似的,悄默聲地分開了。
他取下幾塊磚輕輕放下,那兒就多出個洞口。
谷畸亭哼了一聲,把頭鑽進去,身子像沒骨頭的游魚似的一縮,輕巧地滑進牆裡。
等整個身子都進了院子,就蹲伏在雜物堆的角落裡。
這一連串動作順溜得很,牆裡的崗哨跟門外那倆一樣,還迷迷糊糊的。
突然,谷畸亭眼神一亮。
在觀海之術的“視野”裡,後院兩間廂房的氣息又雜又衝,混著煞氣和酒氣,想必是護衛住的地方。
正房裡有股氣息既淫靡又虛弱,應該就是目標趙德彪。
最讓他提防的是正房裡另外一道凝練的氣息,明顯是練家子。
“怕是異人保鏢吧?”
谷畸亭心裡嘀咕。
那道冰冷的氣息纏著眼讓人作嘔的陰冷溼邪之炁,就像無數細小黏膩的活物在黑暗裡蠕動啃噬。
他貼著冰冷的牆根陰影,悄默聲往第一間廂房摸去。
房門虛掩著,裡面鼾聲震天。谷畸亭在門縫那兒停下,輕輕把門推開,一點輕響都被鼾聲蓋住了,門栓也順勢滑落。
他走進屋,就看見大通鋪上並排躺著四個白天見過的兵痞。
這種助紂為虐的人,留不得!
谷畸亭的身形在狹窄的鋪前詭異地移動,快得像道淡影。
右手五指併攏,指尖纏著幽暗的炁芒,形狀像個致命的鳥喙,閃電般啄向四人頸側的大動脈!
指尖剛碰到面板,陰狠霸道的無常散手・別字訣指力就透了進去,截斷生機,震碎心脈!
四人的身子猛地一僵,瞳孔瞬間渙散,生命氣息轉眼就沒了。
這一切快得也就一兩個呼吸的功夫。
爪牙清除,谷畸亭的目光冷得像冰錐,直勾勾鎖死正房那扇緊閉的房門。
他深吸一口氣,觀海之術運到極致,把全身氣息斂得跟牆角陰影似的,一寸寸往正房窗下挪。
剛要蓄勢破窗,就聽啪的一聲,一道碧綠的光針跟牛毛似的,從紙糊的視窗縫裡射出來,直奔他眉心!
同時一股子腥甜刺鼻的味兒湧過來,像是腐肉拌著毒花,難聞死了。
被發現了!
這保鏢的警覺性比預想的高多了!
谷畸亭瞳孔猛地一縮,生死關頭,本能比腦子反應還快,腰肢硬生生往後折成個不可思議的角度。
那道碧綠毒光擦著他的鼻尖飛過去,釘在後頭的槐樹上。
樹皮滋滋地冒青煙,甚至還被腐蝕出個洞。
嘭!
一個矮壯的男人從窗戶口撲了出來,穿的是苗疆那邊的怪衣服,臉上畫著猙獰油彩,三角眼裡全是兇光,手裡握著根短杖,上頭雕著毒蛇,杖頂是個慘白的骷髏頭。
“哪來的毛賊!敢擾你金蠱爺爺睡覺!”
這人聲音跟夜梟似的。
可本事卻不小。
只見他揮起短杖。
他的袖口、衣領、褲腳頓時湧出密密麻麻的黑蟲子,跟活煙似的嗡嗡叫著,鋪天蓋地朝谷畸亭撲過來,那股腥臭味兒比剛才濃了十倍。
“操!玩蟲子的!”
谷畸亭腳一蹬地,身子輕得像片柳絮,藉著觀海之術感應到的氣流縫隙,在蟲霧合攏前貼著地滑了出去,快得讓那金蠱師三角眼裡都閃過一絲驚訝。
“哼!居然是個練家子,嚐嚐爺爺的‘腐心蝕骨’!”
金蠱師怪叫著,短杖上的骷髏眼窩裡噴出兩道墨綠髮黑的炁流,粘稠得像瀝青,所過之處空氣都滋滋地響,準備封死谷畸亭所有退路。
谷畸亭眼神一狠,不退反進,迎上去雙手在胸前化成殘影,十指像蓮花綻開,指尖的炁息從陰柔變得剛猛,無數指風帶著厲嘯撞向墨綠毒炁。
刺啦一聲,指風和毒炁撞在一起炸開,勁氣四射,地上都炸出淺坑,飛濺的毒液沾到草木,立刻就枯萎化水了。
谷畸亭悶哼一聲,衣袖被毒液濺到,焦黑破了個洞,面板燙得跟火燒似的。
還好在自己的面板表面提前附上了一層炁罩,算是擋下了毒。
不過這毒炁太霸道了!
他拼著受傷硬扛,總算在毒流中間撕開條縫,藉著反震力像泥鰍似的從夾縫裡穿過去,直撲金蠱師。
“好膽!”
金蠱師沒想到對方這麼悍勇,慌忙拿毒蛇骷髏杖擋在胸前。
谷畸亭眼裡寒光爆閃,殺意湧上來,右手五指成鉤,指尖凝著幽暗的炁芒,帶著股要把人拖進黃泉的狠勁,直插金蠱師心口。
這是無常散手的殺招“絞字訣・閻羅叩門”!
見谷畸亭這架勢擺明是來玩命的。
金蠱師也發了狠,怪吼一聲,身子往後一仰來了個鐵板橋,同時杖頂骷髏嘴大張,噴出一股濃稠的紫黑毒煙,甜膩中帶著惡臭。
正是他保命用的七步斷魂煙,只要沾到那麼一下,鐵定活不了!
可谷畸亭的觀海之術早就開足了,對方肌肉怎麼動、毒煙怎麼聚,看得一清二楚。
就在金蠱師後仰噴煙的剎那,他那招閻羅叩門突然變了,剛勁化柔,五指一拂,指尖炁息變得黏膩帶勁。
這是無常散手的纏字訣,不求傷敵,只求纏住!
這陰柔的粘勁跟跗骨之蛆似的,正好搭上金蠱師後仰時重心不穩的當口,跟捏蛇七寸似的。
谷畸亭腰馬一較勁,猛地一扯,“過來吧你!”
這一下借了對方後仰的力,使的是四兩撥千斤的巧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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